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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大家过得丰润极了,加上英姨的“养胎餐”有怀孕、没怀孕的都胖上一圈,尤其是小叮当晓阳。
年十五,元宵刚过,月季几个就想尽办法让阿观活动起来。
阿观明白这是为自己和孩子好,再懒散下去,转眼肚子显了会更不爱动,于是她穿着新做好的皮裘,早晚一趟往园子里走。
阿观一路走着,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转头问绿苡。
“那碎陶片镶上墙头了吗?”
前几天,阿观听小厮们传话,说过年期间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偷居然翻墙偷进庄园里来,幸好没惊扰到主子,否则事情就大了。
庄园范围大,整个庄子的男人壮妇全出动,熬了大半夜,才将小偷绳之以法。
晓初担心的紧,直说庄园范围太大,得多买几个健壮男人回来守着门户,阿观考虑半晌后,问:“上回砸了壶,那些碎片还在不在?”
“堆在库房里呢,一不小心会划破手的,不晓得要怎么处理才好。”
“正好,让园里的男人们辛苦几天,将那些碎陶片,用泥给镶在墙头上。”
晓初想半天,跳起来拍手乐道:“对啊,以后再有人敢翻墙,能不割得他们满手血。”
但阿观明白那只能防小偷,若碰上有武功的根本不放在眼底。
“镶了镶了,陶片不少,几个较容易遭小偷的阴暗角落墙上,也给镶满碎陶片呢,主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好啊。”阿观兴致一起,迈开脚步就要往外跑。
“主子慢点啊,你走这么快,我们可跟不上。”晓阳在后头喊叫。
“叫你们别跟偏要跟,分明脚力就不行嘛,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怀娃娃的是你们呢,回去、回去!我和绿苡逛一圈就回院子。”
她看一眼跟在后头的晓阳、晓初和红霓、月季,忍不住嘲笑自己,每回出院子就弄得像大甲妈祖出巡,真不晓得这阵仗是摆给谁看的。
“主子是坐着讲话不腰疼,咱们手里可拿了不少东西。”
晓阳嘟嘴埋怨,王爷吩咐了,主子不能晒、不能吹风、不能流汗、不能饿、也不能累着,每回逛一次院子,她们就得准备伞、小凳子、帕子、点心、茶水、斗篷林林总总一大堆。
“谁让你们拿,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破。”
阿观觑她们一眼,加快脚步往庄园外头走去,不理会身后人,由着她们大叫“主子,等等我们。”
阿观带着满脸笑意,快走到庄园外头时才缓下脚步。
她双手背在身后,细细看着外墙,墙是用厚厚的土砖给砌起来的,竟有几分古朴的时尚感,墙角下堆着一些枯藤,约莫是为了在墙头砌上陶片,特意清理掉的,若藤蔓再长,到夏天定是一片绿意盎然。
阿观往前直行,一路走,一路看着围在庄园外头的田地。
听晓初的爹说,再过不久田里就要插上新秧苗了,去年粮草收入还不错,今年晓初的爹爹和哥哥更将庄园外的田做个了统筹规划,如果成功的话,会多收三到五成的粮。
叶家对“叶茹观”这个庶出女儿还算不坏,竟给这么一大笔丰厚嫁妆,她想不透,为什么“叶茹观”在听见齐穆韧的身世时,会惊吓成这样?有这些嫁妆打底,她这辈子光是躺着吃,都可以过着不坏的生活啊。
难道古代女人没有男人依仗,产业容易被坏人吞掉?还是因为女人没有经营头脑?
有可能,见识少只能仰赖旁人,若下面的人有异心、背主欺上,那些产业的确撑不了几年好光景。
阿观走着走着,发现一处墙角下躺着一个女人,阿观快步向前走到对方身边细瞧着,她冻死了吗?
她小心翼翼弯下身,伸手轻触对方的身子,没想到对方突然把头抬起来,凌厉目光直直逼视阿观。
是她!阿观想起来了,是那个躲在树干后面,和叶茹观一起偷听曹夫人和孙姨娘说话的女子。
阿观心头一凛,没有站稳,身子整个往后仰,眼见就要摔跤,这时一双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子。
阿观持续震惊中,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她应该就是那个赛燕吧?
她为什么会这么狼狈地躺在这里?是因为夏氏死了、大皇子倒了,她无处可去?
“你是谁啊,干嘛躺在我家墙下。”绿苡被主子吓了一跳,指着赛燕怒问。
赛燕抬起眼睛,已无方才的凌厉,她看她们一眼,然后垂下头。
这时,红霓和晓阳、晓初也赶了过来,晓阳胆子大,也不知道赛燕是何许人物,她走上前蹲到赛燕跟前,推推她的手臂轻声问:“你还好吗?是生病了还是肚子饿?”
晓阳的友善态度让赛燕松了警戒,她偏过头,缓缓闭上眼睛,这时,晓初发现她身下的雪地上映着鲜红血渍,惊呼一声“天,她受伤了。”
晓初凑到赛燕身边,将她微微翻身,阿观看见她的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
“主子,咱们救不救人啊?”晓阳急急问。
救吗?救活她,她会不会回过头来,反噬自己一口?
不救?难不成要放任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消失?
她咬牙算了,要不要反噬是赛燕的事,要不要救是凌叙观的事,她何必非要把它们串联在一起。
“当然救!不过你们力气不足,怕会扯痛她的伤口,晓阳,先用披风帮她盖上,晓初,喂她喝一点温茶水,绿苡你跑得最快,你回园子里,让齐古找几个人过来抬她,顺便让人驾车到城里请大夫过来。”她接连发出几道命令。
“是。”
大家领着吩咐各自做事,阿观也跟着蹲到赛燕身前,拉起赛燕的手低声说:“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害你,我们会尽全力救治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坚持下去。”
听见阿观的话,赛燕勉强睁开眼睛,眼底有一丝不确定、两分迷茫,以及许许多多的怀疑。
叶茹观不记得她了吗?景和居的事她已经遗忘殆尽?她害她很多次呢,她没道理救自己啊心底的怀疑多到摆不平,但阿观诚恳笃定的口气,依然安定下她慌乱不已的心绪,她缓缓闭上眼睛,跌入一片幽深的黑暗里。
赛燕的伤无碍了,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阿观“为什么要救我?”
阿观想也不想就回答她“为什么不救?”
然后,两人对峙许久,彼此沉默。
阿观每天都去看她,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精神,心才渐渐放下。
第十天,阿观拿着新烧好的小泥人送给赛燕,那是一对娃娃,很可爱的男娃娃和女娃娃,圆滚滚、胖嘟嘟,让人光是看着他们憨傻的笑容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晓阳想要,阿观硬是不给,气得她挤眉皱眼说:“主子小气。”
阿观决定把娃娃送给赛燕,因为她认为赛燕比晓阳更需要笑脸,她并不打算在赛燕屋里待太久,把娃娃交到她手上宽慰两句,就准备离开。
她没想到赛燕会在自己转身那刻,开口说话。
她说:“是我害你滑倒、差点儿摔死的。”
阿观尚未转头,又补上一句“合卺酒的主意,是我易容成徐姨娘身边的丫头,说服她去做的。”
阿观拧紧眉头,走回她床边,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大皇子的人,不能让王爷和叶家拧成一股绳,我必须破坏你和王爷,让他与皇贵妃、叶家结下仇恨。”
一个庶女?叶茹观充其量是颗弃子,怎劳得他们这些人挂念。
阿观点点头,没有接话。
赛燕也不期待她说些什么,她淡淡开口,说起故事。
“我是夏灵芝的远亲,我们有一双很相似的眼睛”
这个故事很长,以赛燕为主角,她从小时候开始说起,故事里面有几个熟悉的老朋友,夏灵芝、何宛心、沈槿香、大皇子有些故事片段阿观知道、有些不知晓,这些大大小小的片段串出赛燕的前半生,里头分明是阴谋暗算一大堆,却让阿观越听越心疼。
心疼这群女人的傻气,心疼她们错付真心,也心疼齐穆韧不断被算计,就因为他的身分背景、他的才干与能力优秀分明是好东西,却给他带来无止境的麻烦,连枕边人都可以被安排,他的人生何其辛酸?
她也心疼赛燕,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别人施舍她几分温情,她便当成天大恩惠,为人卖命,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何其多呵。
故事结束,她交代完自己的罪过。赛燕目不转睛地注视阿观,说:“我现在没有力气反击,如果你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杀我。”
阿观摇头回答“我救你,便是不希望你死去,我何必救你又杀你,这是在辛苦谁?”
“我谋划过你的性命。”她指出重点。
“所以呢?我也得谋划你的性命?人生的公平不是这样计算的,我问你,以后,你还要杀我吗?”
赛燕失笑,说:“杀人也要力气的,我何必。”
“很好,说定了,你不杀我、我也不杀你,如果你有地方去,伤养好后你就离开,如果没地方去,我们这里少个武功高手,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保护我们,我会很开心。”
阿观笑出满脸的灿烂、满脸的真心。
赛燕没有碰过像阿观这种女人,疑心道:“你留下我,不会是想要蹂躏我、欺凌我吧?”
阿观听完后,捧腹大笑,原来疑神疑鬼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形。
“杀人需要力气,蹂躏人、欺凌人难道不需要?我是个精打细算的,不会做没收益的事。要不要留下来,你慢慢考虑,我不会强迫你,大夫说了,要是你有力气下床的话,就活动活动筋骨,让晓阳她们几个陪你四处逛逛吧。”
撂下话,阿观把娃娃拿起来朝赛燕晃两下,说道:“人的心如果能够干净得像孩童,是不是会少却许多烦恼?”
她没等到赛燕的答案,便披起斗篷往外走。
赛燕住的地方离自己不远,月季想跟自己出门,她不允,非要她们各自做事去,月季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自己走过来,反正不过是二、三十步的距离,这一路上又用干稻草把地给铺了,不会有路滑的问题。
阿观走出赛燕的房门,走回自己住的院落,赛燕的事算是告一个段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进到自己屋里后,她没脱下斗篷便找了张凳子坐下,她托着下巴认真回想,从赛燕的故事慢慢想,想到她的伤,想到在墙角下乍然见到她,自己吓得差点儿往后仰
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有人及时扶住她,她才不至于摔倒,她被赛燕给严重惊吓住,忘记要回头看扶住自己的是何人,但就算如此,她也感觉到那个人相当高,至少比自己高出半颗头以上。
可当她回过神,才发现身边只有绿苡一个人在,绿苡还小,身量还没长齐呢,绝对不是扶住自己的那一个,所以那位神秘人物是谁?
救了人,应该光明正大现身,为什么要躲得无影无踪?
阿观认真想过几轮,仍然想不透,只好暂且将此事搁下,指了人说道:“晓阳,陪我到院子里逛两圈。”
“才回来又出去,主子,您也消停消停。”琉芳埋怨道。
过年后,主子的精神便一天比一天好,老太爷说能多走动是好事,最好每天能走上半个到一个时辰。
没想到,主子精神一来,什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她啊,简直是把过去跑池塘的精力全用上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好动的孕妇。
“是你们说每天都要多走动走动,孩子才会长得好,怎又出尔反尔?”阿观觑她一眼。
“那也别太过了,今儿个主子的散步时辰加一加,快两个时辰了呢。”
“连这个都加在一起算?我看让月季把帐本交给你,由你管帐算了,斤斤计较。”
琉芳举双手投降。
“别别别,我看帐本一个头两个大,主子还是别折腾奴婢。晓阳,主子“只能”在院子里逛两圈,好好伺候着,知不?”
她强调了“只能”两个字,晓阳会意,笑着应话“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晓阳走到阿观身旁搀起她的手,阿观一路走着一路笑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太后娘娘。”
晓阳抿着嘴道:“主子讲话都不防的,这话若是被搬到太后娘娘跟前说,看怎么办才好。”
“人活着,图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快活二字,如果连饭都不能自由吃,话不能自由说,岂不是活得太可怜。”
“是,主子说什么都有理,便是歪理也是对的。”晓阳应话。
阿观带着她往后院走去,晓阳问:“主子不是说想要在院子里逛逛吗?怎么往后院来了?”
“临时起意想去看看窑场,看几把新壶烧得怎样。”
“不、不、不,主子不能去那里的。”
晓阳像吞了苦药似的脸色难看得紧,月季千叮咛、万嘱咐,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主子接近窑场。
“月季是怕我被浓烟给熏了,可我算算时辰,窑火也差不多该灭尽,放心,熏不着我的。走走走,你要是和月季一样老是大惊小敝的,下回逛园子不带上你了。”
阿观松开晓阳的手,绕过她、迳自往窑炉走去,晓阳看看主子又回头看看屋子,恨恨一跺脚,没辙!她只好乖乖跟上主子的脚步。
阿观一路走一路哼歌,她的嗓子实在是嗯,很爱家爱国、世界大同。反正她又不是歌星,唱歌纯粹为了讨自己开心,不是愉悦别人,有什么关系。
走近窑场,两个烧窑工人正坐在窑边,阿观靠近想同他们打一声招呼,却在看清楚两人的长相后,心一紧
他们不是别人,是齐穆韧替自己找来的那两位烧窑师傅,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和齐穆韧有关系?
阿观冷着脸,向师傅们发话后,领着他们回屋。
端坐在椅子上,月季、琉芳四婢,以及陈、王两位师傅,依序站成两排,他们眼底都有几分惶惑不安。
“说吧,琉芳,由你起头。”
“主子要奴婢说什么?”她苦了脸,看也不敢多看主子一眼。
阿观很不喜欢当太后娘娘,可她们这些人的模样,她不当一回太后,还真的逼不出半句真话。
“你之前对我说:“主子,你别担心烧窑的问题,不贵的,反正你捏出来的玩意儿又不卖,纯粹是打发时间,我便找来族里的远亲叔叔,他们手艺比不上王府里那两位,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最好的是啊,他们便宜。”对吧?”
琉芳紧抿双唇,两手在身边攥得死紧,一张脸惨白得紧。
天!主子怎么把自己的话一字不漏全给记起来?主子不老爱说“难得糊涂”吗,怎该糊涂的时候又不肯多糊涂几分?
晓初悄悄偷眼看向月季,月季轻叹,看来把谎言全记录成册还不够,还得先众人沙盘推演,才能让谎话出笼。
说这件事的时候月季不在,琉芳便自作主张说了那段,事后觉得不妥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掩盖,只好事后弥补,不让主子踏进后院半步,谁晓得,纸包不住火,谎话越滚越大。
怎么办?她也没法子,可这事不圆起来,日后的麻烦可大了。
轻叹,月季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主子,您别怪琉芳,不全是她的错,谎话是咱们一起商量出来的。”
“那么真相呢?”
“真相是,晓初和晓阳送新绣好的帕子到铺子里去卖,却在半路上遇着这两位师傅,便多聊了两句,才晓得主子离开王府后,他们就被那边打发出去,因为一直没找到雇主,心里头正烦恼呢,晓初便留下住处,让他们隔几天来庄园问问情形。
“晓初她们回来后,立即找到我和琉芳商量,我们正想着在庄园里盖个新窑,让主子烧点好玩的物件,于是一拍即合,两位师傅找上门后,我们便将人给留下。
“可主子不喜欢提及王府里的大小事,为让主子心安,也为了让师傅们留下来,只好让琉芳撒点谎。还望主子饶咱们这一回,下次不敢了。”
阿观无奈叹气,月季这个谎言并不高明,两位师傅的手艺比起茶壶工厂里的烧窑师傅不知高明几倍,齐穆笙那个奸商岂会把这等人才给打发出去?
“陈师傅、王师傅,你们怎么说?”
“月季姑娘说的是真的,再无半点隐瞒,起初姑娘们也犹豫着,要不要聘咱们,说怕是主子不待见,可又心怜咱们要养家活口,看在过去相处的情分上,才冒着让主子生气的险,收留我们。”陈师傅扎扎实实的话把月季的谎言补得密不透风。
阿观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应该分别审问,不应该把人给兜在一块儿,若他们存心骗自己,这不是给他们串供的最佳良机?自己毕竟太嫩,耍心机这等高智力行为,她始终学不来。
“陈师傅、王师傅,听月季说,你们现在领的月银不及过去的一半,难道没有更好的地方聘你们过去?这点银子真够你们养家活口?”
“主子说得是,确实是紧了些,可咱们过去跟主子做了段时间,知道主子是个宽厚人,从不苛待下人,说实话,咱们是存了小心思,想着就算月银不多,若主子能赏赐咱们一、两把壶,那可是咱们挣好几年都挣不来的。”
这些话让阿观挑不出半点错处,加上她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明知道他们联手欺骗,可话都说到这上头了,她还能怎样?
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让人人都揣着恐惧、小心翼翼行事?摇头,她们不自在,她能自在到哪里?
“既然两位师傅这样讲,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我做的东西是不外流的,你们也别打这份心思,月季,两位师傅的月银就照过去那样给,别苛待了人。”
“谢谢主子。”
两位师傅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这般轻轻放下,松口气,他们正担心着呢,万一被王妃给赶出去“那边”要怎么交代才行。
阿观问完话,师傅退下去,他们过关了四婢可没有,阿观的视线在她们身上转来转去,像捜寻她们身上有无跳蚤似的,半晌,才似笑非笑开口说:“我也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需要什么就有什么送上门。”
“主子怎地这样说?”晓阳喉咙口紧了紧。
“不是吗,我想画图,颜料铺子里就恰恰有画师订下却不取的好货,我想看书,便有人被抄了家,杂书一箱箱往庄园里送,要烧窑,晓阳、晓初上个街,就会遇上陈师傅、王师傅,那皮裘
“我没深问,若是深问下去,怕又是一番故事,我不知道你们企图隐瞒我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人呐,往往说一个谎便得用更多的谎话去圆,谎话像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大,到最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分不清楚了。
“你们最近挺喜欢商量的,那就下去商量商量吧,如果商量出要同我说实话,我很乐意听。”
晓阳、晓初和琉芳相看着彼此,唯有月季低头不语,咬着牙硬抗。阿观见状,眉头皱了起来。
屋子里闷得很,谁都不敢挪移脚步,下去“商量商量”
这时,绿苡和红霓喳喳呼呼地从外头跑进来,满脸春风笑意,半点儿也没发觉屋里气氛不对劲。
英姨也在她们身后进门,端着一碗热汤走到阿观面前。
阿观心里堵着呢,可是见到英姨的笑脸,啥气也没了,她接过汤,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红霓也不等阿观把汤喝完,急急说道:“主子,你看咱们得了什么?”
“什么?”
“安胎药,是宫里太医开的方子呢。”
“你们怎么会有宫里开的方子?”阿观蹙眉问。
“主子不是想吃蔬菜吗?虽然开了春,可这大冷天,想吃蔬菜可不容易买,咱们便寻到王二顺子家,硬是抢了他一箩筐呢。”红霓乐呼呼说道。
“你这人,说话没前没后的,让主子怎么听得懂啊。”绿苡瞪红霓一眼,转头对阿观说:“主子,那个王二顺子的妹妹璧月也进宫当宫女,服侍的是温嫔娘娘,温嫔娘娘特别喜欢青翠的蔬菜,可在冬日里不容易得到,璧月便让哥哥用瓦盆在屋里种菜。
“王二顺子在屋里烧上炭,没想到那菜竟也长得好,皇帝几次到温嫔屋子里见有蔬菜可吃,就更喜欢去了,温嫔高兴得很,赏赐颇丰,王二顺子便在屋后盖起一排屋子,等着每到冬天就种菜。
“王二顺子越种越顺手,以后每到冬日就专卖蔬菜。我们和璧月颇有交情,在宫里彼此照顾提携,有一回璧月犯错,温嫔要打死她,还是咱们去向淑妃娘娘求的情,让淑妃娘娘出面救下她的小命。”
红霓接下话。
“那可是救命之恩呢,所以咱们去向王二顺子买青菜,他断无不买的理儿。而且不只要卖,还得便宜卖,若不是咱们姐妹,璧月哪有出头日子?王二顺子想赚这个独门生意更是没门儿。”
绿苡兴匆匆地说:“今儿个月季姐姐给咱们五两银子,我们便往王二顺子家去,发现璧月也在,她说温嫔怀了孩子,听说济仁堂的药好,便请太医开方子,让璧月去济仁堂抓药。
“我们想,主子也怀了娃娃,若能吃上几帖太医开的安胎药岂不更好,于是咱们就和璧月去了趟济仁堂,把买菜剩下的银子全买了药,济仁堂的大夫说,这药方子开得真好呢。”
绿苡嘴巴说着,手也没停过,把药往阿观跟前递去。
琉芳挡在前头,说:“药可不能胡乱吃的,总要合了主子的体质才成。”主子的胎一向是老太爷在照顾的。
“总归是她们一番好意。”阿观说道。
她将空碗递给英姨,打开药包看了几眼,又是一阵苦笑她再没见识,至少喝过不少药,这里头的药材根本不是五两十两的事儿,除非济仁堂是开救济院的,买五毛给一块,完全不计成本。
阿观阖上药包,说:“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谁也不要进来。”
绿苡不知道主子怎会突然变了脸色,平日里性情那样好的一个人呐,她偷偷喵了眼晓阳、晓初几个,她们也是满脸的不自在,绿苡只好拉起妹妹,跟在她们后头,退出屋里。
英姨扶阿观躺下,轻轻替她拉上被子,温温厚厚的掌心拍着她的背,柔声说:“何必在意呢,不管她们背着你做些什么,终是一门心思对你好,人不可以没有心机,否则容易遭人暗算,可若心机太重,连旁人的好意都要忖度推敲,岂不是活得太辛苦。”
阿观转过身,把头埋进她怀里。
英姨不美丽、不多话也不逗趣,可她好喜欢好喜欢温柔的英姨,深吸一口气,那是母亲的气味儿,在她怀里,阿观放松下来。
“英姨,我真喜欢你。”
“傻孩子,英姨何尝不喜欢你。”
“当我的娘吧,我想让你宠着哄着疼着”没有了那个人的呵宠,她需要替自己找到替代方案。
“好。”英姨想也不想,应下。
绿苡、红霓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垂头丧气抱着药包走在四婢身后。
进院子后,月季将药包接手过来,打开看一眼,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会苦笑不已。
“绿苡、红霓,说实话吧,你们是谁派到主子身边的人?”月季直接跳进主题。
“月季姐姐?”两人吃惊地齐齐望向月季。
“说,我必须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月季的目光坚定,无分毫转园空间。
“请月季姐姐原谅,我们不能说,但我们可以用脑袋保证,绝对没有坑害主子的念头。”她们还以为那药是毒不是补,急得小脸涨红想跳脚。
“是药有问题吗?”
月季没回答她的话,凝神细想须臾,低声问:“是皇上吗?是皇上派你们跟在主子身边照顾的?”
她们咬紧牙关不敢招认,但那震惊的表情已经将答案说了分明。
“行了,反正你们也是为主子好,透个讯给你们,下次拿到药先翻检看看,那药至少要十两银子才抓得到,我只给你们五两银,这谎该怎么圆,你们回房里想想。”
绿苡、红霓表情难看地下去了。
一直不敢说话的晓阳问:“现在怎么办?”
“主子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也许”琉芳刚开口,就让月季将话给拦下来。
“别心存侥幸,现在王爷不在庄园里,我让齐古去向王爷透个讯,让王爷有心理准备。”
月季叹息,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