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兄妹同心识小人

千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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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世为人,看着多年不见的哥哥,黎育清满心激动。

    前世,黎育莘死于十五岁,在赌坊被一群赌鬼合殴,回到黎府后熬不到天黑便七孔流血而亡。

    前世,爹爹娶进嫡妻,苏氏年轻貌美、性情温顺,父亲极其宠爱,为她冷落各房侍妾,她与哥哥为萱姨娘强出头,处处与苏氏作对,几次举止过激,父亲均是亲眼所见,越发不待见他们兄妹。

    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在府里处处受下人冷眼,长辈们见到他不是视而不见,便是骂他孽障,枉颐他的自尊,渐渐地,他宁可在外晃荡,也不愿意回家。

    之后哥哥结交一群损友,染上赌博恶习,日夜沉沦,以至于走到那个悲惨结局。

    她忘不了哥哥被送回府那天,空荡荡的星子里只有自己一人,荧荧烛火照着他惨白的脸,她声声呼唤,哭着叫唤着哥哥。终于,哥哥鍟了,爱怜地凝视着她的脸,眼底净是不舍与心疼,他说:“萱姨娘不是好人。”

    可笑的是,她没认真听哥哥的遗言,还以为哥哥伤了脑子、胡言乱语,因为整个家族里,只有萱姨娘肯对他们兄妹和颜悦色。

    她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若非杨晋桦的步步进逼、说溜了嘴,她怎知是萱姨娘分走自己三成嫁妆?若非嫡母留下的字条,怎能掲穿萱姨娘的残忍性情?

    若非她串起萱姨娘为安排自己与杨晋桦的相识相恋,怎会发现那群打伤哥哥的恶人当中,有一个是萱姨娘的远房亲戚?又怎会想起哥哥开始涉入赌博时,萱姨娘银子给得多大方?

    她是刻意把哥哥养废的呀,哥哥的沉沦不是意外或命运,是一个完整且缜密的计划,他并非死于赌博,而是死于谋杀。

    午夜梦回,多少次她哭着醒来,多少次她轻唤哥哥,她多希望时光倒转,若再给她一次机会,便是要她用命去交换,她也要换得哥哥平安。

    黎育莘深吸一口气,双双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再相见,恍如隔世。

    他快步走到妹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眼底净是满满的感动,他活着、妹妹也活着,他从来不晓得,光是“活着”这件事就这么令人感动,手轻轻触上妹妹的鬓发,他想起娘亲临死前的交代,眼眶泛红。

    “对不起,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要躲远一点,不要护住扮哥。”黎育莘道。

    那曰萱姨娘特地将他召过去,语重心长地要他争气些,别处处落在下风,样样输黎育岷一大截。

    她说:“我老在你父亲面前替你美言,说你般般好、事事强,可你这样输给一个那种出身的你要让我怎么说才好?我可是亲口答应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们兄妹”

    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他己经被彻底洗脑,认定黎育岷的出身不如自己,认定他心计深、脑子里装的全是肮脏念头,甚至认定有他在,老太爷、老夫人、父亲所有长辈都会看不起自己。

    因此,才会发生前天的事。

    他在池塘边碰见黎育岷,想也不想便羞辱了黎育岷的母亲,骂他是贱种,然后黎育岷也反讽他的母亲,紧接着,两人的言语越来越激动,黎育岷终于忍不住动手推了自己一把,清儿见状想冲过来护住他,却没想到和他一起坠入池塘。

    现在想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侮辱黎育岷的娘有什么意思,在黎府上下人的眼中,自己的娘又比黎育岷的娘高明到哪里?更何况,重点不是黎育岷赢他多少,而是自己不争气啊!

    “哥哥,你身子全好了吗?”她拉起哥哥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定他没少掉一块肉,方才安下心来。

    “别担心,全好了。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黎育莘摸摸她的脸颊,好像瘦了,本来就不胖的模样,更见憔悴了。

    “我没事。”她摊摊手,转上一圈,让哥哥看着自己身体康健的模样。

    他叹气,满眼抱歉。“是哥哥不好,连累你遭了罪,下回再碰到这种事,要记着离远点。”

    黎育清摇摇头,笑道:“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我还是会拉住扮哥、护住扮哥。”

    “为什么?”

    “因为这府里,哥哥是我唯一的、真正的亲人,其它的,不管是不是待我好,背后都藏着手段目的,无分毫真心。”

    这话说得太启人疑窦,可她管不着那么多了,倘若重生一回,还要她认贼作母,还要傻乎乎地让哥哥把命给交代上,那么她何必重生?

    她的话沉重了育莘的心,拉住妹妹,轻轻拥入怀间,她才是他这辈子真正需要保护的人呐,别人好坏关他什么事,他何必为了别人的私心坏了自己的名声?

    轻轻顺着妹妹的背,他眼底蕴藏着数不清的哀怜。

    他想说对不起,想为自己的愚蠢俯首道歉,但他没说出来,唯有哽咽,晶莹泪水滑下面颊,他吸气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怀中这唯一的亲人。

    “说的好,就是这样,清儿要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我们搬进黎府,是为着过更好的日子,不是为了把命搭上。”

    黎育莘的回应让黎育清惊讶,哥哥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改变他,让他笃信的想法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大改变?难不成,前天的事让他狠狠吓着了?

    “哥哥”

    她仰头望向哥哥,突然觉得哥哥长大了,稚气的脸庞添入几分成熟,清亮的眸子里挂着淡淡哀愁,傻里傻气的哥哥变成巨人,能将自己护在怀里、不受外头风雨摧折的大巨人。

    “哥哥,清儿没说错吗?我们不该为萱姨娘出头,对吗?四哥哥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坏,对吗?娘说过,进黎府后要兄友弟恭,不可与人斗气逞凶,对吗?”她一句一句试探的问。

    眼见妹妹的小心翼翼,黎育莘叹息,难道这些话妹妹老早就憋在心底?不出口,是怕自己冲动、怕自己生气?

    黎育莘拉着妹妹坐到长発上,低声说:“昨天哥哥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事。”

    “想什么?”

    “记不记得,那时老太爷知道娘和咱们的事,让萱姨娘到家里来同娘说,要把咱们接回府里?”

    “记得,萱姨娘对娘说了许多好话,说她会好好照顾咱们,会让哥哥进族学里念书,将来考个一宫半职,有机会替自己挣前程,还说要帮我找个好夫婿,风风光光嫁出门。,那些,每句听起来都是保证,事实上却是催促,声声催促娘赶赴黄泉。”

    听着妹妹娓娓道来,黎育莘不敢置信,那时候妹妹才多大,居然记得这么多?

    “还有呢?”

    黎育清咬着唇,眸中泛泪。当时她笨得将萱姨娘当成仙女,觉得她温柔美丽、亲切和婉,还抱着萱姨娘给的那包糖紧紧不放。

    “萱姨娘离开后,娘问我想不想天天吃这么好吃的糖?我想也不想就重重地点了头,娘还问哥哥”

    黎育莘帮她把话接下去“想不想上学堂,想不想考状元、当大官?”

    “哥哥说要,要当大宫,让娘天天吃鱼吃肉、穿绫罗绸缎,要让我像千金小姐一般,只要学会念诗弹琴,不必煮饭扫地,把一双手都给弄粗。”

    爹喜欢娘,却也明白黎府容不下一个再嫁寡妇,便让他们住在外头,本以为这样顺顺当当长大,没什么不好,他们也从没想过要当黎家的少爷小姐,可萱姨娘对母亲的一番话让母亲思忖一整夜。

    隔天,母亲自尽身亡,黎家派人将他们两兄妹接回家。

    “如果从头来过,清儿,你还想当黎家姑娘吗?”

    想起那些往事,黎育清泫然欲泣。“不要,我只想和哥哥、娘一起生活。”

    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一些、吃穿用度差一点,但是亲情将每个人的心紧密系在一起,没有尔寰我诈、彼此算计,只有真心相待。

    “我也是,天底下没有人比清儿和娘更重要。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回到那天,重新更改我们对娘说过的话,没办法让娘再活过来,与我们一同生活。我们只能挺直腰背,把每一步都走得稳妥,让在天上的娘以我们为傲。”黎育莘道。

    黎育清点点头,她也想要这样,只不过,有人不乐意见他们平安度日。

    “哥哥,我听到一些话。”

    她犹豫着,该不该把萱姨娘的真面目戳破?哥哥会相信她吗?一直以来,他们都把萱姨娘当成母亲,喜她所喜、恶她所恶,将她所说的每句话都奉为圭臬。

    “什么话?”

    “去母留子,是萱姨娘的主意,老太爷才会赠七尺白绫给娘,让娘选择,是要留下我们,还是放手让我们过更好的生活。”

    “这不是最毒的,还有人说,老太爷赠的是黄金百两,萱姨娘用了白绫换掉黄金;有人说,老太爷根本不想要他们兄妹,是萱姨娘故作贤德、自作主张;有人说母亲不是死于白绫,而是死于毒药”

    她不知道哪个传说才是真的,但以前不懂,直到历经多年磨难,方才想明白,不管母亲的死是谁的主意,那年萱姨娘对母亲的句句保证,只有一个目的——鼓吹娘舍己为子女而死。

    听着妹妹所言,黎育莘苦笑。这些话他也曾经听过,只不过他把它当成恶意中伤,想成小人想破坏他们与萱姨娘的感情。

    如今历经生死,许多事突然间豁然开朗,眼睛看得清澈透亮,仿佛脑子里的结一下子全数打开。

    黎育莘道:“那晚,娘重复叮咛我们,进了黎府要乖、要听萱姨娘的话,要懂事上进、努力勤学,将来有了成就,娘会为我们高兴。”

    要听萱姨娘的话?所以黎育清轻咬下唇,哥哥是不相信的吗?

    他会认定萱姨娘是好的,不只是因为母亲的交代,亦是他们亲身感受,要哥哥在瞬间翻转念头,怕是有些困难。

    黎育清苦苦一笑,不只哥哥,娘也受萱姨娘所骗,以为她会全心全意对待他们,岂知,他们成为她手中的棋子,替她铲除所有不顺眼的人。后来,当黎育岷不再是黎育武、黎育文的对手,哥哥匣成为下一个绊脚石,这点,直到哥哥闭上双目之前方才明白。

    “可我想清楚了,萱姨娘的话不见得句句为真,她有她的私心,咱们不需要因为她的私心,与人结下仇隙。”

    “何况,娘除了要我们听萱姨娘的话外,不也希望我们兄友弟恭、不与人斗气逞凶,要我们要互相依恃、彼此照颐?娘叮咛咱们的话太多,若是有前后矛盾的,就该选择正确的去做。”

    这瞬间,黎育莘的话将黎育清一路往谷底坠下的心给提了上来,所以哥哥她扬起笑颜,拼命点头。

    她还以为要花大把口水才能说动哥哥,没想到处处与黎育岷针锋相对的哥哥居然想通了?!

    “哥,你是说真的?”她激动万分,只要哥哥心态不同,事情定会有所转圜。

    “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假的?”

    “你不再讨厌四哥哥了?”

    “还是讨厌,那人满肚子奸诈,与他交手,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下风,若是为自己同他交手,被修理了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为旁人关我什么事?”

    “哥哥是因为害怕被修理,才不愿与四哥哥对峙?”

    这次的落水事件,对哥哥影响这样深?

    “说啥傻话,”他一指戳上黎育清的额头,惹得她咯咯轻笑。“你几时见过哥哥害怕?”

    “说的也是,哥哥天生勇敢、鹤立鸡群,只不过,这份勇敢不必表现在欺负四哥哥。”

    “我欺负黎育岷?你这丫头,胳臂时往外弯啊?”黎育莘不依了。“不然呢?外人眼里都是这样看的呀。”

    黎育清直指重点,不管谁错谁对,四哥哥被欺、哥哥名声受损,这是两败俱伤的事情,鹬蚌相争呐,那个得了便宜的恶毒渔翁,躲在一旁嗤笑着他们的愚昧。

    “可不是,替自己惹来一身骚,却又被那人阴着,不划算,以后对黎育岷还是远着些好。”

    黎育清摇头,反对哥哥的话。

    上一世,大伯父膝下无子,黎育岷最后过继给大房,之后随大伯父入京,他本就是聪敏无比的人物,又在京里拜了名师,因此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成为黎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男子。

    若是哥哥能与四哥哥建立交情,哥哥在课业、仕途上定能有所帮助,她虽不愿意如此现实,但再世为人,她定要倾尽全力,为哥哥谋得光明前程。

    “为什么摇头?”黎育莘捧起妹妹的脸,笑问道。

    “我想五姊姊、七弟、八弟有萱姨娘疼着,四姊姊、十、十一、十二妹妹有柳姨娘护着,四房里就咱们和四哥哥无娘可宠,光是看在同病相怜四个字上,咱们就得对他好些,说到底他比咱们还可怜,我有哥哥、哥哥有我,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孤身一人。”

    “娘教过,落水狗不能踩,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值得赞叹,所以,我决定对四哥哥更好。”

    “那也得他领情。”

    “不管他领不领情,我只做自己该做的。”她坚持道。

    见妹妹坚持,他笑道:“好吧,只求无愧于心。就看在自己以前欺负人家的分上,就当还他一笔吧。”

    “说的真好,只求无愧于心,哥哥真聪明。”她拍手笑道。

    “你真当哥哥是笨的呀,以前哥哥只是对念书不上心,以后,你等着瞧。”

    他想清楚了,与其嫉妒,不如鞭策自己更加努力,昨儿个他对自己暗暗起誓,再不将黎育岷当成敌手,而是当成目标。

    灵动的双眼盯住黎育莘,黎育清松口气,很高兴哥哥能这样想,过去萱姨娘煽风点火、时刻撩拨,以至于哥哥对黎育岷心存妒意,如今去除了那块心病,哥哥应该不会再陷入泥淖吧。

    扶桑进屋,看见黎育莘在此,笑盈盈地迎上来说:“方才萱姨娘派小丫头过来回话,要五少爷和八姑娘换上干净衣服,到锦园向老太爷、老夫人问安。”

    兄妹互视一眼,心底了然。

    平日里,杨秀萱岂肯让他们这票庶子女到老太爷、老夫人跟前晃荡,她总说老太爷怕吵,他们还是留在屋里,别往锦园去,免得惹恼了老太爷。可是次次回回请安,杨秀萱都会带着黎育风、黎育武、黎育文,让他们承欢长辈膝下。

    他们微哂,在彼此眼底看到明白,这哪是让他们去露脸,是教他们去告状的,铲除一个长相俊朗、气质斯文又饱读诗书、满瞋文采的黎育岷,是杨秀萱最迫不及待的事吧。

    塞翁失马,这场意外,让他们兄妹性情扭转、见识明白,再不会胡里胡涂让人当枪使,便是打残了对手、自己也落个腰斩下场,这是何苦呢?

    乐梁城里最热闹的景文街上,有间大福酒馆,那里卖的酒是全大齐最好的酒。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所有去过京城的百姓回到乐梁城,一定要到大福酒馆喝上几杯,叹口满足的气,说:“跑遍全大齐,怎么也找不到比大福酒馆更好的酒了。”

    这一人说、两人讲的,慢慢地,大福酒馆的名气就这样打开了。

    现在是大清晨,通常这时候上门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叫一壶酒,两碟小菜、一盘花生米就可以消磨上大半天。酒馆里靠墙的角落,今天来了两个惹眼的男人。

    他们约莫十五、六岁,一个全身穿着白衫,只在腰带间与袖口衣摆处绣上几竿青竹,另一个则是全身黑服,身上连半点纹饰都没有,唯有腰带上缝了两条红带子。

    穿白衣的那个,挂着一张笑脸,连嫌弃酒水不如名气响亮时,笑容也没离开过脸庞,而穿黑衣那个恰恰相反,一张棺材脸,便是对着他最喜欢的文昌鸡和脆皮乳猪大快朵颐时,也没拉出半分笑意。

    人都说相由心生,这话在他们两个身上恰恰做了最好的演绎。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五官细致,红唇如菱,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人才如玉,气质翩翩,出尘若仙,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而黑衣少年生着一双深邃如寒星的凌厉丹凤眼,隐含熠熠锋芒的目光锐利逼人,他鼻子高挺、轮分明,桀骜长眉斜飞,薄唇紧抿,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身形挺拔、器宇轩昂,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坚毅沉稳。

    这里的客人多数点几盘小菜就算了,像他们这样点上满满一桌菜的大客户可是罕见的,因此小二招呼得特别殷勤,不时走到他们桌边,一会儿介绍菜肴,一会儿推荐水酒,再不就说说这景文街上最火红的店家。

    棺材脸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和那桌子菜拚命,而笑面狐则是有一句、没一句同小二搭话。

    “你说这乐梁城最有名的大户是黎家?”白衣少年问。

    “自然是,黎家老太爷曾经当过皇帝的师傅呐,人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客宫,您想想,皇帝的老子?身分何等尊贵。”

    “再说啦,黎家四个老爷可也是个个不凡,秀才、举子、进士一路考上去,就像吃花生米似的简单得紧,人人都说,他们是文曲星下凡的呐,听说大老爷在朝中挺得皇帝看重呢,咱们乐梁城有这个大户,可真是天大的幸运。”

    “想当年,他们举家迁回乐梁老宅,咱们县太爷可是发动几百人去迎接呐,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热闹非凡”提起黎府,小二像说到自家亲人一样,一张口便没完没了。

    “黎老太爷有四个儿子?”他还以为只有三个,最小那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吧?

    “可不是,大老爷叫做”小二如数家珍,把黎家成员细数一遍,大的小的男的女的,连人家娶的媳妇是哪家哪户、哪个大宫的嫡庶都一清二楚。

    “如今啊,只剩下四老爷未娶正室,这可不是四老爷身子有毛病,而是黎老太爷重信诺,当初的口头约定不过啊,好人有好报,如今苏家老爷官虽做得不大,可那手营生呐,乐梁城里谁也及不上,不是咱夸口,苏老爷的家产怕是比皇帝老子的私房有多无少,可膝下就这么个女儿,日后不留给女儿、外孙还留给谁去”

    “那么,黎家四老爷岂不肥了家底,做不做官有啥关系?”齐镛笑着逗他一句。

    小二正起神色,老太爷可是他们乐梁城的半个神呐,怎么可以说黎府的坏话?“您别胡说呀,旁人不知道,黎家是何等人家,怎么会去觊觎媳妇的嫁妆?只是啊,日后娶了四房嫡姑娘的姑爷可有福气啦”

    小二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直到有新客进门,他才赶过去招呼。齐镛笑着抿了抿杯中水酒,对黑衣少年问:“齐靳,你说这黎正修在这里日子过得滋润,像个土皇帝似的,可会奉召回京?”

    齐靳略思索半晌后,道:“会,但不是现在。”

    现在皇上尚未透露出对康家的不满,而大皇子的地位还车固得很,所有人都认定太子之位非大皇子莫属,在这种情况下起复,黎正修若加入康党,便是逆了皇上意愿,不加入康党,则会替自己招祸,他何苦惹这麻烦。

    “没错,这只老狐狸,别的好说,这当宫的本领举朝上下没人比他厉害,他定是要吊足了父皇的胃口才肯再出仕吧!”

    “皇上并不是非要他不可。”

    如今朝中风调雨顺、四海升平,民生乐利,只要善任臣官,自能建一太平盛世,眼下朝中隐忧唯有康党,但皇上一天不透露铲除之意,就不需要能人要臣担负重任。

    何况黎正修是能臣?齐靳心存怀疑。

    “可不吗,偏偏咱们心里一清二楚,父皇却看不分明。”齐镛叹道。

    要怪谁呢?怪皇室亲情薄弱,先帝对父皇冷峻严厉,黎太传却像慈母,自小时候起便细细教导、谆谆嘱咐,一路扶持父皇走上帝王之路。

    长年下来,皇上待黎太傅如父,事事讨教、句句遵从,之后黎正修告老还乡,皇上心情抑郁,时时召黎品方进宫、以示温厚,可黎品方再好,依旧不是黎正修。

    这对帝王而言,并非好事,幸而黎家一心忠君,若有异心,大齐危矣。

    “皇上并非看不清,他只是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齐镛何尝不知道,齐靳说习惯,只是客气的讲法,他总不能说皇帝依赖黎正修吧,这可是大不敬之语。

    头痛呐,父皇怎么会派给他这个任务?他不想办成,可不办成,谁知道会给人抓住什么把柄、扣上几顶大帽子。

    “你猜猜,对于咱们的要求,那只老狐狸会怎么说?”

    齐靳偏过头,认真想过片刻后回答道:“他会先夸奖皇上治国有道,再感念一番圣心顾念旧情,最后以身体不适,拒绝起复的提议。”

    齐镛苦笑。“唉,大约就是这样了,明儿个先去探探黎家吧。”

    “也许”齐靳起个头,然后顿住。

    “也许怎样?话甭说一半。”齐镛催促他说。

    “你可试着与黎正修交好。”眼前康党势力太大,齐镛身边无支持之人,虽然他不认为黎正修有什么了不起之处,但重要的是皇帝看他顺眼。

    “他会选边站吗?”

    “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做,现在逼他选边你尚无足够实力,他怎么肯?但如果他不肯攀附康党,就绝对不会是大皇子的人,所以”

    “所以他若有意重返朝廷,大皇子就不会是他心中人选!”齐镛接下话。

    “对,除大皇子之外,你在其它皇子当中占足优势。”

    “倘若黎正修真是只名符其实的老狐狸,他会知道该同谁示好。”

    他们两人足极有默契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不是说说而己。

    齐靳低着头,继续挑着盘子里的鱼肉。

    齐镛看一眼很饿的齐靳,放下筷子,他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似的,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齐镛脸上足笑着的,但心底却泛起淡淡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