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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狄炎而来的有二十多人,看上去都是狄家寨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他们,秦谱名的姿态谦卑了不少,启蛮也就学着低头肃立。
“少东家,寨子里混进了外人,似乎是附近的山贼探子,让我跟闲尘居士的仙童合力赶跑了。”秦谱名边说边比划,活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启蛮惊讶,这个秦谱名怎么还帮他想了说法。
“闲尘居士的仙童?”狄炎怀疑地打量着启蛮,奇怪地说:“仙童怎么穿成这样?我好像觉得,在哪见过他。”
秦谱名道:“本来有法衣的,这不是被山贼弄坏了嘛。他来了小半天了,说不定你在寨子里见过他,眼熟也情有可原。”
启蛮心里忐忑,生怕被认出来,见狄炎还在目不转睛地看他,便强挤出自认为好看的笑容。狄炎就觉得胃里反酸,差点吐了,忙把脸转开,说:“这孟宛龙还真是不正经,找仙童都不找个秀气的。行了,这条破胡同早该拆了,秦教头你赶紧去议事堂,我爹要吩咐找宛熠的事。”
启蛮听见这话,不知哪来的胆子,张口便说:“我帮你们一起找祝姑娘。”
狄炎先是愕然,随后冷冷地问道:“我只说是找宛熠,你怎么知道她姓祝?”
启蛮懵了,幸好秦谱名反应机敏,圆谎说:“这是闲尘居士交代的,仙童奉命帮忙。”
狄炎两眼眯成条缝,启蛮很不自在,赶紧又做出之前的笑容。果然,狄炎很快移开了目光,说:“算了算了,不用外人插手,你快回去!”
秦谱名也说:“这是狄家寨自己的事,居士好意我们心领了,仙童请回吧。”
启蛮还不乐意走,秦谱名压低了声音说:“三更,别睡。”说完拍拍启蛮肩膀,使着眼色让启蛮离开。启蛮没办法,这才极不情愿地拜别两人,朝东南而去。
回到住处,冷逸云见启蛮法衣没了,身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急道:“我的银子啊!我的法衣啊!都让你弄哪去了?”
启蛮也说不好,冷逸云更是来气:“怎么了,偷来的就不是血汗钱了?要不是我,你和那个老不正经的喝西北风啊!”再看孟宛龙,坐在床上,腿上放着只喷香的烧鸡,满嘴都是油光,两手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
冷逸云摸着瘪下去的钱袋,眼泪汪汪地说:“你吃得多,一顿赶人家三顿。老不正经吃得挑剔,一顿赶人家五顿。亏了到了狄家寨有人管饭,不然我都得上街讨钱了。”
孟宛龙头也不抬,边吃边说:“姑娘啊,你别那么小家子气,钱财身外物。庄子有云,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
“糟心玩意儿,没有我的钱,你哪来的这身衣裳!”冷逸云说着一脚踢去。
孟宛龙看着被踢落地上的烧鸡,心疼地说:“多好的鸡,浪费了可惜啊。老子有云,治人事天,莫若啬。”
冷逸云恨得牙痒痒,骂道:“云你个头!老不正经的,也有脸引经据典?”
启蛮听了他这些话,问道:“三爷爷,你这么些年真的是在外头修道吗?”
孟宛龙头一昂,骄傲得连强调都高了七分,说:“那当然,你三爷爷我拜在太清观门下,掐指算来四十年了!”
冷逸云立马消停下来,不相信地说:“你是太清观的门人?太清观能收容你这么不正经的,是不是门生不景气了?”
“胡言乱语,我可是太清观的顶梁柱。就连现在那观主见了我,都得尊一句师叔!”孟宛龙说得煞有介事,冷逸云只当他是吹牛夸口,可启蛮却觉得他顿时高大了好多。
“三爷爷,您这么厉害,也知道泯天指吧?”启蛮问出这么一句,孟宛龙惊奇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孟家水诀绝学泯天指,就是衍生自道家泯天诀。可是不应该啊,你爷爷这么早就告诉你了?”
启蛮说:“我见爷爷用过,是对付混元散人的时候。”
冷逸云和孟宛龙都惊诧不已,齐问:“你见过混元散人?”
启蛮很自然地把在水火村对敌后土教的经历说给了他们俩,但是瞒起了他学会混元归的事。冷逸云不禁对启蛮刮目相看:“混元散人竟然败在了你手上,想不到你以前那么厉害!”
孟宛龙也少有地认真起来,道:“混元散人诀法平平,可他那混元归着实阴毒,没人不怕。你小子不光是命大,福运也真不差!”
但是启蛮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误打误撞学会了混元归,失手杀害七叔,以致后来一连串厄运。启蛮还觉得,连施辙的死也是自己造成的。阴冷的感觉又从身上蔓延开,启蛮惊疑,难道又是什么示魂?可他费尽力气想保持清醒,却还是越陷越深。
“躲开!”孟宛龙冷不丁朝冷逸云大吼,冷逸云吓了一跳,正要发脾气,却见启蛮身上腾起骇人的黑炎。孟宛龙左手按住启蛮头顶,右手凌空一抓,喝道:“八卦诀,兑位,泽噬!”孟宛龙须发飘扬,二目精光熠熠,右手猛拍在左手手背,白芒陡涨,压抑着黑炎。
“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孟宛龙威严叱问,启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施辙,李靖轩,杀!”
冷逸云惊呆了:“示魂,果然是示魂!”
孟宛龙终于彻底制住黑炎,启蛮冷汗涔涔,虚弱地倒了下去。孟宛龙一把扶住,又问冷逸云:“你之前,见过他这个样子?”
冷逸云如实说:“我猜到兴许是示魂,只是不敢相信,那不是失传了上百年的诀法吗?”
孟宛龙叹了口气,说:“恨由心生,示魂乃成,这八个字据说是示魂诀最难修炼的地方。传言里,也不乏有人无师自通,练成示魂奇诀。小蛮他肯定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打击,恨意平时蛰伏在心底,一旦被激起,就催发示魂。”
启蛮意识转醒,说:“示魂……秦谱名也说过,他还说了什么反侮,我都听不懂。”
孟宛龙避重就轻,说:“示魂诀以后解释给你听,这五行反侮容易的很。比方金诀克伐木诀,但若是木诀强盛之极,金诀反而不堪一击。五行本无强弱之分,玄之又玄,说不透啊。”
启蛮迷迷糊糊地问:“五行无强弱,那正邪之分呢?”
孟宛龙也被问住了,思量许久,说:“混小子别问东问西,当朝圣上旨谕,土诀为正,木诀为邪!”旁边的冷逸云听了,乐不可支,欲言又止。孟宛龙看了看她,结果自己也跟着轻蔑地笑了起来。
等到启蛮恢复了些体力,孟宛龙才敞开天窗说亮话,嘱咐启蛮记住三点。第一,别向任何人提起“示魂”二字;第二,别再想以前的事;第三,别再像今天这样在狄家寨乱闯。
启蛮今天是吃足了苦头,知道这狄家寨之大,不是自己能找遍的,只好安下心来从长计议。何况,启蛮现在只盼天色黑下来,兴许那个秦谱名能带着祝宛熠的消息如约而至。
这一天之内连使数次示魂,启蛮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几次差点就睡着,又总是一个激灵强醒过来,生怕错过和秦谱名的会面。冷逸云知道他疲惫,就没打搅,就连孟宛龙也安生了不少,闷声不语。
启蛮望着绘得精细的房梁,出神地猜测着,祝宛熠、苏钦宇还有小玫现在究竟在哪,还构想起再见面之时会是怎样的情景。不知不觉,天色暗了。
屋子分成两边,一边是启蛮和孟宛龙,另一边是冷逸云,中间扯着帘子隔开。孟宛龙打起又粗又响的呼噜,冷逸云先是在帘子那边翻来覆去,后来也静了下来。启蛮强打精神,盼着夜色渐深,明月高悬,离三更越来越近。
月色皎洁,进到屋中,带着树影和窗格,凌乱地泼洒在地上。偶然拂过阵轻吟的微风,枝叶摇摇摆摆,印在月影下,有如美人搔首弄姿,活灵活现。
耳中一切声音都是那么清晰,眼里所有事物都是那么清楚。当初启蛮元力浑厚,耳聪目明,后来在救了冷逸云之后变得迟钝。但今夜,他发觉那种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又回来了。
启蛮听得出神,看得出神,突然“哗啦啦”几声,屋顶被掀落了几块瓦片,随后黑影掠过,蹲伏在窗外。启蛮大喜,这个秦谱名总算来了!
穿衣蹬鞋,蹑手蹑脚下了床。慢慢打开房门,先点出脚尖,又轻盈地跟出另一条腿,再把门轻轻掩上。但等他置身屋外,却又找不见附近有人。
启蛮知道不是幻觉,因为刚刚掉落的瓦片就在地上,而且窗边的还留有被人重重踏过的痕迹。可既然秦谱名来都来了,又为何不出来见面?
启蛮怎么也想不通,直到有人把剑横在了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