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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人,清衍和清元顿时都直挺挺地坐正了身子。只有启蛮,无知无畏,把桌子拍得咚咚响,嚷嚷着:“什么三眼道人!老子我一拳封他一只眼,一拳封他一只眼,一拳封他……”
“哎哎哎!”清衍打断了启蛮的话,又拍了拍他肩膀。
启蛮不耐烦地扭过头,惺忪着眼瞪着清衍,横气地说:“你干嘛!”
“咣”的一拳,把启蛮打翻在地,左眼眼眶鲜血直流,肿痛得睁不开。而他疼痛之余,酒意也去了些。
“你这大言不惭的,老子先封了你的眼!”清衍说着,又要动手打,可他站立不稳,身子刚离开板凳,又扑在了地上,再没能站起来。
清元使劲揉着脑袋,喊道:“大师兄,你快起来啊。三言道人的事,咱们得快点跟师父禀明。”可他说完这句话,也支持不住,伏案打鼾。
只有清觉,摄魂符未解,他就这么呆坐着。好半天,启蛮才算爬上了桌子,问清觉说:“师兄,三言道人是谁?”
清觉虽醉酒,却在摄魂符的效力下谈吐清晰,只听他娓娓道来:“世人修诀,鼠目寸光,只想着叱咤风云,万夫莫敌。却远不及诀、道兼修,飞天遁地,益寿延年。而其中登峰造极,超凡脱俗的,并称当世两大仙人……”
清觉有意顿了顿,慢慢站起来,虔诚地往高处拱手一拜,说:“其一是太清掌门,玄一师尊!”然后,又遥指远方,翘首道:“其次是云游散仙,三言道人。”
启蛮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理清脉络,却还是摸不着头绪,只好再问:“那这个三眼道人,怎么和血天宗扯上的关系?”
清觉怔怔地摇着头,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启蛮心想:“能和师父齐名,肯定是了不起的高人。这个三言道人好像依附了血天宗,那可真是多了个大麻烦。不行,得赶紧让师父知道。”
“师兄,”启蛮说,“你快带我走,咱们这就面见师父。把内奸的事,还有三言道人的事,都跟师父说了。”
清觉点头,拉上启蛮就朝外走。可他毕竟晕头转向,冯虚御风也没有了原本那般潇洒。左摇右晃,引得观中众道指指点点,笑话是哪个没规矩的,喝醉了在天上乱闯。
没多久,启蛮就看见了玄一的居室,可这次,门前一左一右侍立了两个道人。那两人也是清字辈的弟子,抬头望见启蛮和清觉没个正形,也赶忙飞身而起拦了去路。
“什么人!嗯?清觉师兄!”两人开始还是叱问,可等认出清觉之后,就立马恭敬了起来。而再往旁边一看,就更不敢拦了。这个刚入观才两天的启蛮师弟,已经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无论是跳崖还是斗老妖,都成了观中众人津津乐道的话头。
眼下,启蛮和清觉身上虽然酒气熏天,但一个是新来的大红人,一个是清字辈中的师兄,侍门的道人以为他俩这样是别有用意,既不敢拦,也不敢问,连忙让道放行。
而清觉,自打一开始就闷头猛冲,毫无要停的意思。也幸好俩道人让得及时,不然肯定要被清觉撞得跌落下去。
“师兄!请了,请了!”启蛮被拉着走,还不忘扯着脖子和那两人客套。说完话,再回过头,眼前是个门楹。
玄一正端坐案几前,左手捧一卷经文,右手捏着只笔,时不时蘸上朱砂,在经文上圈圈点点,标记批注。
门被撞开,跌进来两个人,一人额角上肿着一个包。同时闯进屋里的,还有刺鼻的酒臭,玄一皱起了鼻子,拿朱砂笔虚空一点,阵阵清风徐拂,赶走了异味,也吹得启蛮和清觉醒了神。
“师父!”启蛮顾不上揉脑袋,冲玄一纳头便拜。
玄一和蔼笑道:“等你好久了!你这几个师兄,平日里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可你三爷爷藏的那些宝贝,哪是他们能经受得起的?”
“师父,您都知道?”启蛮讶异道。
“你看,这是什么。”玄一抬手指了指,启蛮这才看见案几上摆了面铜镜,与自己屋里挂的那面一模一样。
玄一抚髯道:“这叫阴阳双镜,凑成一对。你屋里那面阴镜中映照的东西,都能从这面阳镜中看得一清二楚。你们喝酒的样子,为师可全都瞧在眼里了。”
启蛮自知失态,嘿嘿地傻乐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忙说:“师父,我想跟你说,咱们太清观里出了内奸了!”
不料,玄一听了这话竟然毫不惊讶,反而从容地说:“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些年,为师一直盼着他能改过自新,果然还是一厢情愿了。”
这下反倒是启蛮愕然,问道:“师父,您知道是谁?”
“不错,”玄一说,“自打假虚渺混进来,为师就都知道了。此事尚须从长计议,为师想先问问,清觉他都说了些什么?”
启蛮对玄一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师父,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说完,想让清觉自己开口,可摄魂符效力消褪,清觉早就四仰八叉地就地躺下,一醉不醒。
启蛮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含糊地说:“师兄他喝了一个叫摄魂符的东西,然后提到了什么……三眼道人。”
“哦?原来是他……”玄一面无神情,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启蛮更是好奇:“师父,您知道他?”
玄一淡然道:“如此了得的道友,为师自然知道。这位道友立过一个规矩,逢人对答,每次只说三个字,每日不出三句话,因而叫做三言道人。凡是坏了他这条规矩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可他为人诚然怪僻,手段诚然狠辣,却着实修为深厚,神鬼莫测。”
听玄一这么称赞,启蛮不禁问了:“这个三言道人真有那么厉害,能和师父您相提并论?当世二仙,好响亮的名号!”
“二仙?”玄一毫无得意的样子,而是略带讪笑,说:“仙道,不过是一张画饼。世人吹捧,神乎其神。可也不想想,我辈**凡身,即便侥幸得道,又怎能当真羽化登仙?”
启蛮觉得,师父这么说是太过自谦,便道:“师父,我觉得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打小就听人说,修诀厉害的,最后真能成神仙。今天清觉师兄也说了,像师父您这样诀、道兼修,能飞天遁地,延年益寿,这不就是活神仙了吗?”
对于启蛮的反驳,玄一也清楚他的心意,不愠反喜:“延年益寿,也终究是冢中枯骨。若是这就算得上神仙,那妙手回春大医之人,岂不更应位列仙班?”
启蛮被问住了,想了想,说:“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要是师父您想求仙,肯定要比我们容易得多。”
“倒也未必,”玄一摇头说,“欲成仙,必先超脱俗世外,跳出红尘中。如若不然,怀揣求仙之心修道,便是入了歧途。下得工夫越深,只能偏颇得越远。执迷不悟,必然沦为妖祟,只有诚意正心,方能实至名归。”
启蛮信口说:“听起来,倒也不难……师父,什么超脱啊,跳出啊,您行不行?”
玄一捏起手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说:“为师参悟了一辈子,时至今日,还差这么一点。”
“这不就是只有一步之遥了吗?师父,您真是厉害。”启蛮打心底里为师父高兴,心想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毕生辛苦总算能有个回报。
但玄一却是摇头笑道:“既是一步之遥,又是遥遥无期。超脱俗世,跳出红尘,只是说来容易罢了。若是真能有此大彻大悟,就不屑于为求仙而修道了,又怎能成仙?归根结底,我辈凡夫俗子,要修的不是仙道,而是人道啊。”
这些话把启蛮绕得晕头转向,玄一拿起案几上自己诠注过的经卷,递给启蛮。启蛮接过来,惭愧地说:“师父,我识字不多,文绉绉的东西我可读不懂。”
“不妨,遇到不懂的,就看看朱砂笔所批。”玄一说着,把自己批好的字一处一处指给启蛮。启蛮依言读了几句,发现这经卷正是“冯虚御风”的诀书。而那些原本他不认得的字,和读不通的话,在玄一言简意赅的阐释下,竟变得通俗易懂,很快就刻在了脑中。
“懂了,懂了!”启蛮喜出望外,一口气读了下去,居然再也没有一处不明白的。
玄一欣慰地说:“光是你懂还不够,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慧根。”
启蛮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想:“师父您可真是多心了,要是连我都能懂,也就只有家里拉磨的驴子可能会不明白了。”
玄一踌躇满志,完全是一副不服老的模样,憧憬道:“但凡修为大成,切忌一味钻营。惠眷他人,泽及后世,未尝不是一种修行。因果有缘,报应不爽,空穴来风,其来有自。小到修道一事,大到万事万物,施恩于人,积了阴德,也是给自己铺平了道路。”
启蛮听得出神,这些话,从没听任何一个人讲过,却又那么实实在在,字句真知。而这时,玄一乐呵呵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倘若,凡人真能成仙,依为师看,靠的绝非是通天彻地的能耐,而是兼爱众生的超凡之心。求仙人之道,不如行仙人之善,这个道理,你可否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