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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衣锦还乡和相互提携
通州码头乃是千里大运河北边的起点,每年北上的粮船就是在此装卸,无论水路陆路都是异常发达。由于事先得到报信,这一日孟家兄弟双双前来接船,而张超张起兄弟也特意请了假来接人。两边各自等到人之后自然是皆大欢喜,孟韬孟繁因母亲仍在病中,站着说了几句话便护送吴夫人先上了马车。张越则是和孟敏约好来日拜访,随即目送孟家一行人离去。
这边张家兄弟三人久别重逢,少不得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张超没说几句话,忽然看到另一边的大船上下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中年人,顿时就愣住了。使劲瞅了瞅,见弟弟张起还在那儿和张越唠叨,他连忙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那边的人指了指。
“二弟,你看那边的人像谁?”
“大哥,你大惊小怪什么,任凭像谁,又不关咱们的事……天哪!”
张攸此来先走陆路,再走水路,因为路上赶得急,这行程也不好计算,就没有打发人往家里头报信。这会儿大步走上前来,看到两个高高大大的儿子愣在那儿,他不禁笑道:“怎么,不过两年不见,难道连你们的爹爹都不认识了?”
“爹爹!”
张超张起兄弟这才丢下张越,忙不迭地上去行礼。瞧见老子那一身威武的将军甲胄,再看看随行的那些亲兵,两人顿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羡慕表情——大丈夫当如是也!
兄弟俩原还想着路上向张越解说一下家里和朝中的情形,有了张攸这么一个主心骨,他们自是心中大定,满心想着父亲出马无往不利。倒是旁边的张越看见这兄弟俩喜滋滋的模样,忍不住想到了仍在江宁的父母和妹妹,又想到了贬谪交趾至今未归的大伯父张信。
就在久别重逢的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几个亲兵小心翼翼地从张越等人的六桅座船上抬下了一个人。虽说如今是五月夏季,但那人身上却捂着严严实实的锦被,只露出些微头脸。一旁的张超看着奇怪,便直截了当地冲张越问道:“三弟,莫非是你身边哪个丫头病了?”
张越斜睨了张攸一眼,心想这勾当还是二伯父你解释来得妥当,于是便退后一步当了哑巴。而张攸倒也不扭捏,关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妾,随即笑道:“她是芒市土司的独生女,曾经救过我两回,以后都是一家人,你们叫一声方姨娘就是。之前她不慎落水身子虚弱,幸亏是你们三弟救下了她。这些话要说起来就长了,先回家再说。”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有的事,张超张起听了这话也不过是微微诧异,没往深处想。而张越听说张攸的这位爱妾乃是芒市土司的女儿,不禁挑了挑眉。交趾临近云贵,云贵多是用情坚贞的摆夷女子,张攸既然说人家是曾经救过他性命的,这如胶似漆只怕不假。
北京城仍在大兴土木,但高大的城墙已经初显巍峨气象,进城的大道皆用黄土垫平,两旁植以杨树柳树,在这盛夏之际自然显得郁郁葱葱。众人在日头底下打马飞奔了一个多时辰,那尘土和着汗水油腻腻得发粘,让人觉得异常难受。
张越是回来述职,因此进城之后径直先赶去吏部,投过文书之后方才回了家里,拐进门口那条巷子时却看到张攸没有进门,而是站在正门的门楼下头发愣。
由于通州到北京颇有一段路途,张攸把几个亲兵和马车行李并爱妾都丢在了后面。他之前来北京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刚刚还吩咐两个儿子带路在城里头转了一圈。这会儿到了家门口时,他不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漆牌匾出神。
虽只是简简单单的张府两个字,但如今大哥贬谪交趾,三弟还只是江宁知县,这三间五架绿油锡环大门,竟是因为他的步步升迁方才得以装饰一新。他在南边辛辛苦苦拼杀多年,这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此时那大门紧闭,倒是西角门处的一个中年门子听到有动静,遂探出身子张望。眼尖的他一眼便瞧见了张越,不禁揉了揉眼睛,旋即便冲着里头嚷嚷了起来。张越见状干脆一夹马腹纵马奔了过去,见门上众人都簇拥上来要牵马,他方才指了指大门那边的方向。
“赶紧去里头报信,二伯父回来了!”
二伯父?其他门子还在发愣的时候,一个年轻伶俐的却是拔腿就往里头跑,口中还高声嚷嚷道:“二老爷回来了,二老爷回来了!”
经这么一提醒,其余人方才恍然大悟,有的急急忙忙奔到张攸面前牵马,有的也忙不迭进去报信,更多人则是拥出了门,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不哼不哈官却越当越大的二老爷。那可是二品武官,转眼就要进都督府的,如今他们这一家上下竟是就数张攸官品最高!
经这么一闹,等到张攸进了垂花门的时候,内院的上下人等只要是得闲的都迎了出来。东方氏盼星星盼月亮,盼得丈夫官运亨通,如今总算把人盼了回来,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喜悦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骆姨娘也带着女儿前来相迎,却不敢越在太太前头,等两边说完了话方才上来行礼。冯氏看到二房一家团聚,登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攥着儿子张赳的手得一阵阵打颤,却只能强颜欢笑。相形之下,张越这一头自然少了几分关注。
“老爷这次回来得正好,老太太前几天感染风寒病了,今日刚刚略有些精神。”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攸这一回来,东方氏纵使先头有那么一些不顺心的事情,这会儿也都丢在了脑后。见张攸面色微沉,她忙解释道,“大夫瞧过了,说是不打紧,安心静养就好。如今老爷和越哥儿都回来了,老太太一高兴,这病指不定就都好了!”
张攸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张越,见他脸上又是尘土又是汗,料想自己也是同样光景,沉吟片刻就吩咐道:“既然老太太病了,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各自回房换一身衣服再去拜见,免得身上带了什么不好的气息冲撞了老太太。其他人散了吧,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当下众人便各自归屋去整理行头。因三房张倬张越父子俩一南一北地做官,西院之中只有几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和两房管事媳妇,几间屋子都是先前刚刚收拾出来。张越匆匆忙忙打马回来,琥珀和连生连虎以及一应箱笼行李都在后头的马车上,因此几个小丫头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才找到替换衣服,打水洗脸等等又是忙活了好一阵。
等到换了一身衣服,张越便指了小丫头水晶跟着自己前往北院上房。由于他离家也快一年了,因此少不得询问了一番家里如今的情形。那水晶虽然不过十三岁,却是个伶俐性子,一路走一路低声解说了起来。
“老太太如今一个月好些天都吃斋念佛,并不管家里头的事。大太太身子不好,多半时间也就是教导四少爷,内外的事情都撂开了手,所以家中大小事务和银钱往来全都是二太太经手。之前二太太有意把玲珑姐姐给大少爷作屋里人,谁知道大奶奶的大丫头茴香有了身孕,老太太便把玲珑许配给了高管家的儿子。为着这事情,二太太暗地里说过大奶奶不贤惠,还说茴香不懂规矩勾引了大少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越这一路听下来脑袋颇有些发胀,忍不住想起二伯父张攸的那个爱妾来。那位方姨娘既是土司的女儿,看模样那又不过是二十出头的花样少妇,自然比二伯母东方氏和骆姨娘这种年纪的黄脸婆更年轻漂亮,若是换成别人也就罢了,二伯母东方氏那性子连脾气好的媳妇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分宠的爱妾?
顺着夹道来到北院的时候,他便看到院子里已经有好些人,都是跟着各房主子的丫头媳妇。他吩咐水晶留在外头,便上前径直进了屋子。这正屋里头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小丫头侍立在左边的一道门处,见着他忙打起了那斑竹帘子。他略一低头走进去,这才看到里头已经是满满当当站了好些人。
靠墙的那张紫檀木大床上,顾氏正倚着金线蟒引枕坐着,床沿边上坐着张攸。瞧见张越进来,她便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直到他来到床前下拜磕头,她方才微微颔首道:“出去才几个月,想不到就瘦了好些,看来是用了不少心思。起来吧,坐上来让我瞧瞧!”
用了不少心思?张越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心想祖母这安慰还真是特别。坐下之后,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顾氏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紧跟着又把他的手和另一只手合在了一起。他诧异地一抬头,却见张攸也正好把目光投了过来。
“越哥儿,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就多多请教你二伯父。满朝功臣之后不计其数,但能够如他这般勤勤恳恳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却没几个。虽说你们一文一武,但道理是相通的,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