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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做了点带颜色的梦。
白皙的皮肤,细窄的腰，视线上移，就是林初霁的脸。
早上醒来的时候,涨疼,难以启齿。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就因为林初霁洗澡时跑出来那匆匆一瞥，思绪完全不受控制。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很烦,烦躁得要命。
实在没辙,他起来刷了三张试卷，又跑了半小时步,大汗淋漓回去冲了个澡,舒坦了。
只是早上看到林初霁的时候，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想到昨晚的约法三章，林初霁也有点紧张“我昨天没穿衣服是意外，下不为例,你不能不能因为一次就赶我出去”
谢琰唇角挑起“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呆一块儿啊。”
这个问题其实也问过很多遍了，林初霁也回答过很多遍。
因为陪伴，谢琰的书信曾经陪伴了自己非常孤独的四年，他不忍心对方一直沉浸在父母双亡的痛苦里，想要把他拉出来。
其实好几次，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都能看见谢琰站在窗口没动。
仰着头，看着天空，神情看上去很落寞。
白天的他太忙了,要学习，要打工，家里还一堆事儿,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能好好的放空。
林初霁当然知道那时候的他在想些什么，但能做到的分寸就是不打扰。
这样的谢琰很容易就让人揪起心脏，他越是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表现出不接受任何人俯视的好意，就越让人心疼。
林初霁撇了下唇“知道还问。”
谢琰说“我也没那么没良心，你都住半年了，我再把你赶出去，露宿街头么。”
“也不是不行，然后让你良心备受谴责。”林初霁磨了磨牙，没半点威慑力。
谢琰盯着他的那点小动作，莫名其妙觉得挺可爱的。
准备来说，小的时候，刚认识林初霁那会儿，他就觉得可爱，眼睛一眨眼泪吧嗒吧嗒掉，第一次见能哭得这么好看的小孩。
如果自己家里没出事，这会儿估计还在给他书信来往。
当时看着他千里迢迢过来的时候，的确是很排斥。
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对方的施舍和怜悯，从什么时候开始顺其自然的接受，连自己都分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
谢琰想到今天排得满满当当的时间，语气更柔和了些“好好在家呆着吧，我吃完饭就走了。”
林初霁哦了声，说行。
“你不太对劲。”谢琰敏锐抓住重点，慢悠悠转身，学着他平时的咬字，夹了点嗓，“之前你不都会说，让我去吧，我去旁边看着你么”
林初霁心虚地眼神四处乱飘“因为快考试了，我得认真复习，然后超过你。”
谢琰笑了下“那你加油，希望下次成绩出来，第一是你。”
林初霁装模作样拿出本习题
册翻看着，余光看见谢琰进卧室抓了件外套穿着，然后大步走了。
才火速又把习题册盖好，掐着时间差跟着出了门。
谢琰周末都在电玩城打工，附近就是一中和三中的学校，学生多。
他坐电梯上五楼拿玩偶服，经过四楼的一家文具店，目光落在货架上的那一排画笔和颜料。
史明克的水彩，加画笔一起，小三千。
谢琰盯着看了会儿，脑子里闪过林初霁在家写写画画的模样，低头查了下余额。
林初霁给他的房租钱是没动的，爸妈留的存款也不能动，得留着以后给谢琬，除开日常家里的开销，就不剩什么了。
他大步上了五楼，找到游戏厅的经理，商量说“把我今明两天的工作时间延长吧，最近有点缺钱，想多赚点。”
“这真不行了，领导说人流量都集中在下午和傍晚，晚上的时间砍掉了，下午多增加了一位。不过，如果他业绩比你好，也许会被替换掉。”经理指了指对面一只已经穿好的小熊玩偶，“喏，人已经到岗了。”
就这破岗位，还搞竞争上岗，谢琰是真服了。
他换了衣服，熊头还没戴上去，拎着朝着另一只熊过去，茬架似的。
“哎，你打算干多久啊”谢琰问。
对方不说话，只是伸了一个手指头。
谢琰猜测“一天”
对方摇头。
谢琰又猜“一周”
对方再度摇头。
谢琰嘟囔道“你是不能说话么哑巴”
这回对方点头了，看起来还真是。
他也不好再跟残疾人计较，低声说“那你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们各凭本事。”
大概是不会说话，那只小熊看上去很是乖巧，甚至有点社恐。
原本就是玩偶发传单的工作，大大方方递出去就行，他拿着一叠，试探了好几回，愣是送不出去。
谢琰心说这业务能力看起来也不太行。
他收了视线，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等发得差不多之后，发现对方手里还有一半。
“要我帮你分点么”谢琰心说这头套戴着也挺闷，别闷出毛病了。
对方没说话，两只手掌悬空着，朝他比了个爱心。
谢琰看乐了，伸手分了他一叠“早点弄完早点回家。”
这份工作是临时工，日结，另一只小熊领到了比自己少的钱，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挺开心。
数了数，然后大方分给了自己一百，比划着，意思是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谢琰摆了摆手“你留着吧，回去吃点好吃的，走了。”
他家里也还有人等着给自己回去吃饭。
光是想到这件事，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多了点期盼的归属感，脚步也变得更轻快了些。
只是，到了家，房间是黑的，没开灯。
“林初霁人呢”谢琰
在家里绕了一圈，没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头一回碰到这样的情况，有点懵。
从林初霁搬进来开始，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家里，剩下的就是跟着自己走街串巷，有时候会在打工的店旁边等着，找个小桌子看书做题。
谢琰低头拨着他的电话，关机。
他有点紧张了，就算是来了半年，仍然是人生地不熟的路痴，或者再像是小时候那样被人拐跑了
光是这个念头一起来，浑身都止不住地冒冷汗。
“哎，你们俩现在有空吗”谢琰拨了沈以南的电话，“帮我找下林初霁，他不见了。”
“不见了你等等啊，我们马上就出门跟你汇合。”沈以南也着急，“他能去哪儿啊”
谢琰被问住，他能去哪儿。
林初霁的日常再熟悉不过了，要么学校，要么家里，要么自己身后跟着。
“先学校看看吧，然后就是家附近”谢琰脑子乱糟糟地，却已经大步跑出了门。
从家跑到学校，那条他们无数次走过的路，然后是自习室，教室，操场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站在空荡的街口，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
谢琰开始反思他这两天做错了什么。
四个字从脑子里飘了过去。
约法三章。
谢琰低声骂了句脏，自言自语说“行，以后不穿衣服在家乱跑也行，应该不至于吧，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就吓得自己先跑了么”
他抬手抹了把脸，一头的汗，又原路绕回家。
临进门前，接到沈以北打来的电话，对方喘气跟头牛似的“找不到啊，你家附近都找遍了，要不报警吧”
谢琰正准备说点什么，发现家里的灯亮了。
昏黄的一圈光，像是海浪上的灯塔，慌乱不安的心脏一下就定了。
谢琬周末都会去程姨家，走的时候是没人的，也关了灯，那么现在
“别报，待会儿说，先挂了。”谢琰边说着，边大步跑进院门，推门而入。
找了一大圈的人在房间里忙碌着，系着围裙，一手拿葱，一手拿着把青菜，迷迷糊糊转过了头。
谢琰只跟他对视了一秒，冲过去，把人抱住，缓了两秒钟，才重重吐了口气。
还好，没丢，没跑，也没被拐走。
力道很重，有一种石头落地的失而复得。
“你去哪儿了，电话也关机搞失踪么”谢琰压下情绪，语气尽量平静，但仍然难掩焦急。
“没电了。”林初霁手上拿着东西，双手张开着，任他抱着，“怎么了你找我啊我今天有点事，不过掐着你回家的点就回来了。”
谢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班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小时。
这么丁点时间，林初霁去哪儿都是他的自由，自己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跟脑子短路了似的，
把所有可怕的情况全都想了一遍。
最怕的是，林初霁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甚至没有说一句再见。
明明刚来的时候，自己一次又一次让他回家，别在这儿耗着，现在却生怕他消失。
林初霁被他抱得有点喘不上气“谢琰哥哥，太用力了。”
谢琰听到这话，猛然松开了他，停顿了好几秒钟，才低声嘱咐说下次手机记得充好电，去哪儿之前，说一声。”
林初霁嗯了声，看着他一头的汗，轻声道“你很热吗”
谢琰微点了下头，随口说“刚去外面跑了半小时的步，锻炼锻炼，是有点热。”
“精力真好呀，打工了那么久还有体力跑步。”
林初霁正感叹着，就见沈家兄弟一前一后从院门外冲进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他惊讶出声。
沈以南一进门就直奔主题“你跑哪去了啊，快把蟹老板急死了。”
沈以北更是夸张“他都快把雾城翻了个底朝天，看这汗流的，看这气喘的，可太累了。”
谢琰“”
真谢谢你们，漏勺都没你们能漏。
“等等，你不是在锻炼吗”林初霁狐疑转过身。
“锻炼”沈以南重复了一遍，“锻炼什么啊，他以为你跑丢了呢，让我们一起四处找人。”
“可别提了，还好你自己回来了，你是没听见刚才电话里他着急的”沈以北连连啧声，“你消失了几个小时啊，他这么慌。”
谢琰“”
林初霁算了算时间，不确定道“半小时”
“半小时才半小时他一副你走丢了一整天一样，怪不得让我不要报案呢，没到24小时人家警察都不接。”沈以南想打人。
沈以北也真是无语，伸手拍了拍谢琰的肩膀“兄弟的命也是命，所以你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不会你才刚回家五分钟吧”
谢琰面无表情，双手插兜。
这一天可真漫长啊，想找个树挂着死一死。
沈以南又说“你这比当爹还操心啊，不至于啊，小林同学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谢琰装听不见，低着头脱身上的外套。
沈以北附议“这么担心他乱跑，不然给他买个小天才电话手表吧，手机没接，还能手表定位，保证你能时时刻刻知道他哪儿。”
“你们。”谢琰也后知后觉有点反应过度，“我的问题，辛苦了，回吧。”
沈以南勾着他弟的肩膀往外走了两步，又狐疑转过身，看向谢琰。
后者的目光还落在林初霁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觉不觉得，蟹老板有点怪啊。”沈以南偏过头咬耳朵。
“是怪。”沈以北点了点头，“可能照顾谢琬照顾出了感觉，想认林初霁当儿子吧。”
谢琰“”
见他们走了
，林初霁才从零零碎碎的对话里整理出思绪，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以为，我回家了。”
谢琰如实道“以为你回家了，或者走丢了，或者”
他没说被人拐跑关起来，怕林初霁重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林初霁缓缓出声“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现在，不想着赶我走了。”
谢琰偏过头，表情一如既往的拽，耳根却有点红“就第一天，后面我什么时候赶过你。”
林初霁低着头笑了。
谢琰仍然不知道那天林初霁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后面每个星期，自己打完工回去后，他总是要晚一些才到，时间非常准时。倒是不怕他走丢了，只是觉得奇怪。
在第二个月快过去后，他在出门之前，终于忍不住问“你每周到底去哪儿了”
林初霁含糊其辞“去找一个同学，每次都跟他约好的。”
“同学”谢琰微微挑眉，“我们班的”
林初霁迟疑了下，怕他追问“不是，外班的。”
谢琰不让他跟着去发传单，说夏天晒冬天冷，但他想去陪着一起。
于是之前偷偷找到了游戏厅的经理，好不容易过了面试，成了第二只发传单的小熊。况且，他看上了一款相机，想自己攒钱买来送给谢琰。
这些当然是不能说的。
说出来了，那也就不叫惊喜了。
谢琰手指无意识拉着衣服上的拉链，来来回回“是一起看书么”
林初霁不擅说谎，只能顺着话讲“对，他功课不好，想找我帮忙补一补。”
谢琰想不出除了自己和双胞胎，还有谁悄无声息地跟他走这么近，外班的，什么契机认识的，什么时候关系就这么好了，补课还要上门，这服务是不是太周到了点。
他扯了下唇“那你今天下午也要去吗”
林初霁支支吾吾“要去呀，今天也约好了的。”
“在哪，我送你过去。”谢琰把沙发上的外套递给他，又弯腰拿了自己的围巾，“今天降温了，外面冷。”
林初霁却浑身紧绷着，没动“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坐车过去。”
谢琰定定地看着他，没经过思考，又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男的女的”
林初霁动了动唇“男生。”
谢琰点了点头，说“挺好的，但你跟他讲，同学都上门帮忙了，是不是应该基于礼貌过来接一下。”
“没关系，不麻烦他了。”林初霁温声细语道。
听到这句回答，谢琰却觉得更烦了。
他知道林初霁脾气好，也体贴，有时候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宁愿牺牲自己，之前执意要跟着自己就是这样。
但现在，他把这份温柔分给了别人，就不高兴。
他低着头把拉链拉到了最顶，双手插在兜里，快步朝着门外走“那你注意安全，我去打工
了。”
路过四楼的那家商店，他进去，拿起画笔和史明克四十八色一整套，又搭配着买了些别的，三千块，余额都快空了。
谢琰嘱咐店里的小姐姐“麻烦帮我包装好看点，我送人的。”
对方看是个年轻的帅哥，笑盈盈道“我注意你很多次啦，来看过五六回了吧，终于买了。这些东西对学生来说很贵的，你真舍得。”
谢琰顺着话说“是挺贵的，但也不舍得让他用几十块钱的东西。”
对方在盒子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是给家人还是给女朋友啊”
谢琰愣了下，被问住，是什么呢。
林初霁天天挂在嘴边上的，是好朋友，是同学，是室友。
但此刻，却又不想用这些词，或者不仅仅想用这些词。
“是”他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具像化来形容他们的关系，顿在那里。
“懂了，是还在追的人是吗”对方笑着把东西递过去，“你这么用心，一定可以追到的。”
谢琰哑然“不是，真不是，你误会了。”
视线却落在那个蝴蝶结上，他只是想对林初霁稍微好一点，提前买好新年的礼物而已，这算追吗
他都没有喜欢林初霁，又谈得上什么追不追的。
他把礼物装进书包里，上了五楼拿玩偶服，没想到今天另一只小熊已经提前来了。
两人虽然从来没说过话，但也算熟悉，谢琰自顾自说“你都跟我一块发传单两个月了，怎么从来不露脸啊”
对方用爪子挡住脸，来回晃了晃。
谢琰揣测道“是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
小熊点了点头。
谢琰宽慰他说“没事儿，大部分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么，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区别。”
小熊伸手，把旁边买好的水递给他。
谢琰伸手拿过来，笑着说“谢谢，不过希望你要是不干这活了，走之前，摘下头套见我一面。”
小熊抬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谢琰觉得他说不了话，自已自言自语也有点傻逼，背过身穿好玩偶服，拿着那叠传单起了身。
林初霁十分警惕地藏在小熊脑袋里，看着他出去，想起来一会儿下班还要去买相机，赶紧先拿手机发了条信息。
rk今天晚上我会晚点回，不用等我，不要担心
蟹老板好，知道了
他收好手机放在裤袋里，重新戴好头套，这才抓着另一把传单大步跟了过去。
已经是冬天，外面罩着厚厚的玩偶服倒是不冷，但是很闷。
林初霁小心翼翼地并排过去，转过头看谢琰，他还没戴上头套，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
是怎么了，是觉得冷吗
明明刚刚进门见面的时候还笑着，现在跟川剧变脸似的，看上去温度比外面的气温还低。
但自己不能
说话，也不能问，林初霁着急死了。
他伸出爪子拍了拍谢琰，等到对方看向自己，才在嘴边画出了一个弧度，示意他笑一笑。
谢琰看懂了，心情正郁闷着，心说反正也不认识，也就说出了口“我我朋友，室友，他跑去一个同学家了。”
林初霁缓慢地眨了下眼。
等等，他说的这个朋友，怎么听起来就是自己。
谢琰也没指望他一个哑巴能给反应，自顾自说“人都是会变的是吧他一开始可粘我了，走哪儿跟到哪儿，现在有了新朋友，传单不跟了，家也不回了。”
林初霁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你不让我来的吗，而且谁不回家了，你不要造谣
谢琰一边伸手给路人发着传单，一边低声说“他是不是下学期就要搬去那个男生家了，他是每年有助人为乐ki考核么，明年开始就天天粘着那个人辅导作业。”
林初霁
你真的想太多了，社恐怎么会喜欢给人家讲题你细想你动动脑
谢琰想到自己辛苦攒钱给林初霁买礼物，而那人现在注意力压根不在自己身上了，心里更闷。
他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发了会儿传单，还是烦。
于是转过头，看向另一只熊，思考了几秒钟。
林初霁浑身绷紧，他还没弄明白谢琰今天这莫名其妙的低落是怎么回事，突然被他这么看着，紧张极了。
天呐，不会认出来了吧，挡这么严实呢。
然后就听见谢琰缓缓开了口。
“你说，我要是期末考倒数，他会来给我辅导作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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