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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虽是头一趟做要紧事儿,但有老爷在一旁照看着,又把章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各种要紧的事儿一一地告诉他,就是想出错,怕也不能够。
老爷却还直说担心。
是不是太小看后生辈儿了?”
顾冲听她这几句话语音颇有异,忙仔细看她神色面容。
范氏见他目光看来,却已经自觉过于着相,一起身就看茶炉倒茶水去了。
顾冲轻叹一声,才道:“也不是我小看他。
只是想着外甥与我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毕竟是嫡子嫡孙,金尊玉贵,就有什么事情、淘气犯错之类,都有长辈揽了去。
这多少年下来,再聪明伶俐的人,也养成个天真烂漫的性子,更不知道世道人心险恶之处。
指不定就吃了亏,碰到头破血流,也依旧弄不清自己是怎的就撞到墙上的呢。”
范氏听了,不禁道:“果然老爷是最心软的,竟一点都瞧不得小子们吃苦。
这要换了老太爷当年,既然是小孩子年轻不懂事,只管丢出去摔打历练就是。
反正有家里长辈在,就出去惹泼天的祸,不过是到不好收拾前拦一拦,这个教训却是千金万金难买的。
记得老爷早先也这样教训过女婿,如今却是这般慈和。”
顾冲听她说到后面,忍不住就笑起来,说:“你又来打趣我。
人不就是这样么?大概是到了一个年纪,心思就不一样起来。
以前我也觉得小子们皮糙肉厚就该磨砺,现在就只想他一切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了。
再者,儿子跟外孙子怎么好比?别的不说,就屏丫头家那两个皮猴崽子,你可舍得教训?”
范氏听到说自己长女生的两个外孙,一时也抑制不住露出笑来,略辩一句“我妇道人家自然跟你们男人家不同”
就罢了。
夫妻两个喝了茶,范氏这才又说道:“只是先头老爷说到外甥天真烂漫,撞了墙也未必知道,这里还真有一个事,叫我挂心不得安稳——就是那小章相公了。
外甥跟他一条船来的常州,自然是同窗同学,比别人要好,今番章家大爷做寿才好会同了家来。
但外甥其实又不知道他真正家门根底,竟是被瞒了三四年去。
虽说这也是他们的出身门第,书院里各自顾忌,且外甥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但就这样的三四年都不知,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想不通缘故。”
顾冲笑起来:“这有什么难解、想不透的?历来豪门大家的公子,从小长辈溺爱,家里家外受惯了吹捧趋奉,倒总愿意寻一两个有清流气节、侠客筋骨,能够不论他身份门第的人来作朋友知交,彼此脱去了高低贵贱,持平相待。
若有机会于宦途上提携一二,日后各人成就显达,回头忆起这段时节来,也算得上一场佳话。
只不过大凡世道,傲骨者少而钻营者多,有心投奔这条终南捷径的人既非少数,被权势富贵渐渐除了棱角、移了本性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故而越是高门大户子弟,要从人群当中寻一个真益友就越难;千方百计撇开家世身份,为的不过是别人眼中真正见着一个自己。
而倘若真遇着了这么一个两个,必然是欢欣鼓舞,珍之重之,然后越发地不以家世身份为意——不过是少年人心态,鄙视功利,轻薄门阀士庶之别罢了;另外也是不想与人结交往来,总受到这些个的局限。
外甥在书院,几乎绝口不提‘谢’、‘顾’两个字,又格外肯与那些寒门出身的学生往来,就是因着这个缘故。
而他这厢是这样,那边章回章怀英也是如此——想章文昭、章荣,江南士人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又是在蕲州黄氏学问一脉为主的书院,他怎么肯轻易就亮出自己的名号来?也是绝口不提。
旁人知他心意,再者既少了这一层顾虑,言语行动也能稍得自在,不至过分拘谨:于是各顺其利罢了。
然而各人内心又岂是当真不知他身份,当真把他当那等寒门士子、庶人学生相待了不成?偏生遇着外甥,在这上头最是不经心,竟真正一事不知一事不晓,也是绝无独有的了。”
说到后头,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范氏细想了一想,果然就是如此,也笑道:“可不是,那章家门风最严,教出的也最规矩守礼,断没有刻意遮瞒相欺的道理。
倒是我想的岔了。
果然还是老爷见得清楚,说得在理。”
顾冲点头,道:“外甥不知章回,只当他普通人家孩子相待,多半还觉得是寒门贫苦,格外地照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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