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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终得她自己去面对
明兰很清楚,自己住在寿安堂的好处不单是吃穿用的提升,而是一种舒畅的生活节奏,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可以娇憨自在的过日;在寿安堂住了这些年,明兰从来不曾受到过王氏的刁难,和兄弟姐妹更是没说过几句话,每日和盛老腻在一块儿,在她跟前读书写字或做针线,晚上便睡在老的隔壁。
如兰每次心里不平衡时,也想给明兰寻些麻烦,可如果她要找明兰,必得经过重重关卡,寿安堂大门,正屋里的房妈妈,梢间里的崔妈妈,待她一杀进梨花橱逮住明兰,盛老就在隔壁念经,她又如何找茬,连给王氏请安都被老推说年纪小身体不好给暂免了。
自从搬进寿安堂,再无一人给明兰受过气白过眼,盛老对她的种种维护,明兰心里一清二楚,也万分感激,可是随着墨兰搬入葳蕤轩,明兰知道这种愉快的日快要结束了。
“……姑娘们渐渐大了,该有自己的屋了,葳蕤轩如今还空着一处,不如让明兰搬过去,也好让她们姊妹多相处些日,回头嫁了人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长柏中举回来后一日,王氏来请安时,笑着对盛老说道。
在里屋写字的明兰听见了,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眼炕几对面正帮她磨墨的丹橘,她也是一震,外间一时无声音,只有盛老低低的咳嗽声,这时房妈妈笑着说:“说的是,昨儿个老还同我说该让六姑娘自个儿住了;……可是,也知道,这些年亏得有了六姑娘,这寿安堂热闹活泛许多,老身虽说好些了,可这要是……”
房妈妈拖长了声音,王氏神色有些尴尬:“倒是我疏忽了,自然是老的身要紧;只是叫别家知道家里就明兰没自己屋,还以为我刻薄明兰呢……”
房妈妈忙接过话:“说的也有理,不单她们姐妹要多处着,姑娘大了也得着管自己的屋,没的老腻在祖母身边长不大的;是以老说了,不如就将寿安堂东侧空着的那排屋收拾出来让六姑娘住,那儿离寿安堂和葳蕤轩都近不是?”
这个提议十分和谐,王氏同意了,立刻指挥人手收拾屋去了,明兰惴惴的从里屋出来,走到盛老跟前,低着头拉着祖母苍老的手,摇啊摇的,盛老把小女孩拉上炕床,心疼的搂着,良久方道:“你总的着自己过日,怎么管制丫鬟婆,银钱收支,和兄弟姐妹们来往,……祖母不能挡在你前头一辈啊。”
明兰抬头看着盛老布满皱纹的脸,灰浊老迈的眸,只觉得心里一酸,怔怔的掉下眼泪来,埋到祖母怀里:“……明兰会乖乖的,一定不给祖母丢人。”
……
小姐住的绣楼多是南方特产,北方人素喜高阔爽朗,所以流行**小院,寿安堂东侧那处小院原先不过是个赏雪看湖的别院,规模不及葳蕤轩一半大,王氏连着收拾了次,盛老看了都不喜,说过简陋不适居住。
被盛紘知道了后,立刻请了泥瓦木匠将那小院里外整修了一边,重新粉刷油漆修葺,足足弄到过年盛老才点头,发话等开年便让明兰搬过去。
经过这一折腾,盛府上下都知道六姑娘明兰是盛老的心头肉,便是搬出了寿安堂众人也不敢怠慢轻视。
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年明兰过的格外抑郁,给祖宗牌位磕头时泪眼汪汪,看着烟花都会平白掉两颗泪,日日扭着盛老不肯放手,连睡觉都赖在祖母屋里,常常睡醒了脸上都是湿的,盛老每每瞧见了也是一番叹息,却并不言语。
出了正月,老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房妈妈点齐了兵马,将明兰的一干事物打点清楚,浩浩荡荡的搬家去了,明兰拜别了盛老,一步回头的离开了寿安堂,这个世界她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避风港湾,那里有全然无私关心她爱护她的祖母,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为她遮风挡雨一辈的,这世界终得她自己去面对。
搬新家的前一天,明兰捧着新做好的扇套去找盛长柏,请他给她的小院题个名字,其实她倒有一肚的好名字,什么‘潇湘馆’‘蘅芜苑’‘秋爽斋’‘稻香村’‘芦雪庵’,一个比一个绉绉的,只是想起那些薄命女的下场,觉得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的好。
长柏哥哥收了润笔费,立即思泉涌,大笔一挥——暮苍斋。
暮苍斋有间坐北朝南的大屋,正中被明兰做了正堂,充当客厅,左梢间做了卧室,右梢间做了书房,大屋两侧各一间耳房,前后再两进抱厦,供丫鬟婆们住;这地方十分临近寿安堂,基本上被寿安堂外的园包裹来里头,一条回廊连接两地,如果这里明兰惨叫一声,那里盛老立刻就能听见赶来救火。
老用心良苦,明兰十分感动。
盛家六姑娘的基本配备是崔妈妈一名,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四至六名,外屋的杂役小幺儿不等,比墨兰如兰的排场是差远了,不过暮苍斋原就小,明兰又怕人多是非多,乐得顶着谦虚的名头不添人;况且盛紘素来重官声,不肯弄出骄奢之风,是以盛家小姐的月例银是二两白银,不过这是明面上的账,事实上如兰有王氏资助,墨兰有林姨娘赞助,盛老也每月给明兰另行送钱,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乔迁那日,盛老坐镇正堂,兄弟姊妹们都来祝贺,长柏哥哥送了个润泽如玉的汝窑花囊,上头还插着几支鲜嫩的红梅;如兰送了一个雕花绘彩的花鸟大理石笔筒;长枫送了一整套《山海志》;墨兰送了一对手书的门联和一副亲绘渔翁垂钓图;最后长栋畏缩的拿出贺礼,香姨娘亲手绣的春夏秋冬四季整套帐帘,分别粉翠蓝杏四色,绣着四季斑斓的花鸟鱼虫,甚是精致,看着长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明兰偷偷凑到他耳旁:“告诉姨娘,我很喜欢。”
小长栋立刻面上喜色。
第二天一早,明兰破例的没有睡懒觉,早早到了寿安堂请安,瞧见也是眼皮发肿的盛老,祖孙俩搂着又是一顿好叙,盛老把明兰前前后后看了遍,活似孙女在外头睡了一夜便掉了斤肉一般,叨叨着问暖阁漏不漏风,地龙热不热,炕床烧的怎么样?
坐在一旁的王氏端着茶碗,表情有些复杂,早年婆媳没有闹翻的时候,她也当过一阵好儿媳,其实盛老这人颇难伺候,秉性高傲清冷,多说笑两句她嫌人家闹,多殷勤些她嫌人家烦,多关心体贴她些她又觉得被人干涉,即便是当初的林姨娘养在她身边时也没见她怎么热络,因是王氏当初便不愿意如兰来寿安堂受冷遇,也不知这六丫头烧对了哪香,竟这般受宠;当初刘昆家的提醒该把明兰迁出来了,她并不放在心上,细想起来倒是有理。
如果将来非要将明兰记在自己名下,那自己也得端起嫡母的款儿来,该培养感情就培养感情,该教导就教导;而且姑娘家大了,老是在寿安堂里,那齐衡进进出出的多有牵涉,也是不好;重要的是,最近陡然发现,在老的教育下明兰行止得体,读书女红都多有进益,反观自己的如兰却依旧一派天真直率,专会和墨兰斗气使性,全无长进,把明兰迁出来,也好让如兰多和她处处,多少有些好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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