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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到头獾子洞村缺少热闹,难见什么演出。
皮影戏班子在那个夏天里到来,应该感谢谭村长,是他在镇上遇到蒋班主,就请到村子里来演出。
皮影班子五六个人,挑着箱子、道具走着(步行)来的,被孩子、村人簇拥进村。
一年到头被娱乐冷漠的村子来了皮影戏班子,兴奋了一村人。
“老少爷们,多谢多谢!”
蒋班主抱拳向村人致谢。
班主的女儿蒋小香身背一把胡琴,大辫子垂过圆大的屁股下面。
一个顽皮村童手指戳下琴筒,小香和善地笑笑。
“蒋班主你们到我寒舍歇息。”
谭村长迎接皮影戏班子,领他们来家说,“下晚在寒舍铺场子,呶,台子搭好啦。”
“谢谭村长关照,愚弟不胜感激。”
蒋班主半文半白的话,让人听来不大舒服,不太符合小村人有话就说的性格。
徐家堂屋里徐德富的话也让人听来不大舒服,全家人集中在一起,听候当家的发话:“听见了吧,皮影戏班子进村演出,有谁想去看吗?言语一声。”
家人互相对望,没人吭声。
他这样口气谁敢说出真实想法?想看也不敢表达出来。
徐家此时一言堂,老少数十口只听当家一个人讲话。
徐德富目光逡巡一周,扫过每一张脸,收回落在手持的茶碗上,用杯盖拨了拨浮茶,呷了一口道:“驴皮影是狗屁东西,河北‘老奤儿’乌七八糟的玩意,唱的一色床上风花雪月事,酸,不堪入目,大伤风化,大伤风化啊。”
二嫂挨丁淑慧坐着,前边有其他人挡着,这就给她们私下交谈提供了机会。
她轻轻按下丁淑慧的小腹,意思是问“有没?”
“还空着!”
丁淑慧附在二嫂耳畔道。
“秋后收成好了,我到奉天给你们请个正儿八经的戏班子,唱上它几天几夜。”
徐德富继续讲他的话,“时仿啊,今晚早点锁大门,院里的灯点上,谁出去你告诉我。”
夜晚,徐家大院内很静,两盏马灯给风吹晃动,一盏灯照亮院心的影壁墙,一盏灯照着闩牢的大门。
徐家的大门给猫留个出入的门,实际是开在木板门上的一个洞,只能容猫进出,狗都钻不出去。
大门闩上出不去,人不能钻猫洞。
徐家大院为防胡子修了丈高的院墙,用拉合辫儿——拉合即满语,草束编辫蘸泥做成的草辫子,东北农村用它编墙——相当结实,防御重点院东北角修了炮台,现雇有一名炮手看家护院。
院内跟正房相对的坐南朝北的两间房屋——倒座,也称抱厦厅,是守夜人的房屋,此时窗户敞开着,可见管家谢时仿忠实地守大门。
平时由一个长工守着,今晚东家吩咐看好院子,管家领会东家意思透彻,不准徐家人出去看皮影戏,他才亲自守大门。
村子夜晚很静,一声狗吠惊动全村子。
皮影戏演出打破往日的平静,锣鼓和男人勒细唱出的声音,还是飞到徐家大院来,高墙挡得住持刀枪的土匪,却挡不住热闹的声音。
“穷打家什没好戏!”
徐德富成见很深地说。
夫人徐郑氏并不赞成他的观点,但没吱声。
皮影戏招你惹你啦?不准全家人去看做得有些过分。
木板门吱呀一声,一条人影闪出,蹑手蹑脚,朝正房当家的屋子望了望,灵捷地绕过影壁墙,高墙根儿下有个洞似的排水沟口,徐德龙猫腰钻进去。
皮影戏班子开始演出,以谭村长家厢房的前脸为后台,搭起与窗台平行的台子,道具、乐器已摆好,白色布幕挂起来,观众无数眼睛面对布幕。
徐德龙面前一道道人墙,一堵堵人的脊背,观者拥挤没缝儿。
皮影戏演着《劈关西》。
男假嗓唱道:张千李万回头看,原来是二哥鲁刚提……徐德龙翘首也看不见,只好绕到幕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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