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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柳拂轩,红杏窥墙的一处院落。
晴光早已从明瓦花格木窗间透进,洒在一床拱起的红绫被上。
鼓囊囊的被子蠕动几下,钻出半颗乌蓬蓬的脑袋,白皙手臂从被底探出,在床头胡乱摸索,抓住了一只西洋珐琅画银怀表。
幽静的房中,随即响起年轻男子的惨叫声:“啊呀,睡过头了!”
京师名妓阮红蕉捧着个铜脸盆,推门进来,“公子莫慌,看天色辰时未过,应该赶得及。
就算真迟了一刻半刻,门口那些兵差认钱不认人的,打点些也便进去了。”
苏晏边匆忙着衣边道:“我的好姑娘,你当这是赶集呀!
三年一度的会考,全国举子云集京师,贡院科举重地,兵丁层层把守,哪是花点钱便可以进去的。”
阮红蕉放下脸盆,坐在桌边,只手托了香腮,吃吃笑道:“进不去才好,公子龙章凤姿、满腹珠玑,若是考中三甲,只怕被皇上选去做了驸马,奴家可舍不得。
最好考不中,留在京师再等三年,让奴家天天陪着你。”
苏晏拢好发髻戴上软巾,随便擦了把脸,笑骂:“敢咒少爷考不中,回来拧你的乌鸦嘴!”
拎起桌上包裹冲出门去了。
阮红蕉在他身后娇笑:“郎君慢走,奴家的嘴儿等着你回来拧。”
出了胭脂胡同,苏晏跑得脚下生风、气喘吁吁,心底好笑又无奈:什么满腹珠玑,满腹猪鸡还差不多。
他肚子里有几点墨水自己还不清楚?大学混了三年,不过读了几本古文论古文选,顶多诌两句平仄不谐的诗,搁现代勉强算半个文学青年,回到古代简直就是一文盲。
会考是什么,那是全国高级知识分子精英选拔赛,就凭他这三脚猫都称不上的水平,还指望榜上有名?只希望读卷官看他的卷子时别吐血就好。
可是不去考又不行,他那个担任知州的便宜老爹,按现在说也是个市长级别的高官,却极是严律家门,市长儿子不但一点特权都没有,偷空去喝个花酒都要家法伺候。
此番被逼来参加会考,若是被老爹知道他因为睡过头误了时辰,连贡院的门儿都没进去,回到家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考得上考不上,是能力问题,有没有去考,那可就是态度问题了。
两者之间的区别,苏晏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只好一面抱怨着原市长公子自幼四体不勤,一心只读圣贤书,以至于长得像根白白嫩嫩、见风就倒的豆芽菜,一面咬牙朝贡院狂奔,半条命都快喘没了。
刚拐过街角,面前倏地闪出个人影来,苏晏一惊之下收势不住,当头撞了上去。
石板路面上一阵哐啷作响,杂什物件滚得满地都是。
苏晏跌在那人身上压个正着,肋下撞得生疼,却因为方才狂奔得有些脱力,手脚一时酸软爬不起来。
当了肉垫的那人更惨,后脑勺磕在石板上咚的一声响,疼得龇牙咧嘴。
撞人者却不及时起身,自顾半死不活地摊在他身上喘气。
登时怒从心头起,厉喝道:“还不给我滚开!”
旁边扑上来几个随从,忙不迭地把苏晏拉扯起来。
苏晏缓过气儿来,定睛一看,撞倒在地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公子,着八吉祥妆花罗窄袖袍,外套朱红色无袖对襟罩甲,头上戴了个奓檐帽儿,顶缀一颗小巧玲珑的红璎珞,生得浓眉俊目,鼻直隆准,一身利落的戎装打扮,更是从挺秀中又透出股英气来。
只见他双眉倒竖,怒气冲冲地朝自己喝道:“瞎了你的眼睛!
这么大个人没见到?急火火赶着去投胎还是怎的?”
苏晏见他站起来足足矮了自己一个头,正处在变声期的嗓音粗砺难闻,眉目间却已满是飞扬跋扈之色,猜测大概是哪个官宦大家的子弟,加上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便客客气气地作揖赔礼:“在下赶着去参加会考,不慎冲撞了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不知公子可有受伤?”
小公子脸色略微缓和,冷哼一声:“就凭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蔫书生,也能撞得伤我?”
苏晏松了口气,拱手道:“公子安然无事就好,在下赶着去贡院,实在不敢再耽搁时间。
公子宽宏大量,在下在此谢过,告辞了。”
说罢挟起包裹拔腿就跑。
那小公子愣了愣,方才戳着他的背影叫:“什么宽宏大量,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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