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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老头儿坐在那儿,又烦闷又心虚,不由得口不择言,可是说完了又感到自己的过分,也没有敢抬头去看那个叫人又恨又爱的鬼精灵丫头,嗫嚅地补上一句:“我女儿又不会这样任性。”
他噘着嘴(自己也没意识到,老天爷啊,我竟然在噘嘴。
)他的双手没处放,局促地搅在一起,他的语气软下去——总得这么软下去,试探地,赔罪似的说:“你去的话好歹穿一双鞋。
我把柯赛特落在我小屋儿里的锦缎鞋带来了,你穿着大概合适。”
他喘了口气,准备起身去找鞋子,终于抬起头,预备去迎接小女賊哀怨,痛恨的眼神,或者直接扑上来对自己一顿又打又咬的“家暴”
——毕竟,他想,我那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确实非常伤人——
可是,他抬起头,屋子里空荡荡的。
艾潘尼早就走了。
他说完那句伤了她的心的话,她就走了。
她总是大大咧咧,男孩子似的泼辣快活,又皮实,又洒脱。
可是她终究是女孩子——尤其是在心爱的蠢男人跟前。
如果冉阿让想伤她的心,太容易了,只消一句话。
现在蠢男人傻掉了。
他坐在床上,回过头来看着艾潘尼放在他床上的那个丑陋的缺了半条胳膊的布娃娃。
它瞪着碧蓝的眼睛看着他。
他对那布娃娃说话,像对她说话似的:“你……你生气了么?”
布娃娃不理他,仍在那儿好好地坐着。
蠢男人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走了两步,挠挠他的头发。
他叹了口气,他想,这太糟糕,我一向不会哄人。
这怎么好呢?一个使他惊悚的念头攫住了他整个人。
他的脸一下白了——她会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了?
他又在屋子里走。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只要他现在追上去就好了。
可是,他完全没有这种经验。
他不大好意思。
他的脑子像是上了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是的,天这样黑,他对布娃娃说:“况且你又不肯穿鞋子。”
他又说:“况且你这样漂亮。”
——听到自己说到后面这句时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他接着想,——更加悚然。
他望着外面弥漫的秋季的夜色,他想,上帝啊,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世界,他见过太多邪恶的人——尤其是,邪恶的男人。
况且她又这样漂亮。
他从戈尔博老屋冲出去,连手杖也忘了拿。
艾潘尼在街上闲逛。
光着脚丫儿,小嘴儿撅得老高。
她恶狠狠地踢地上的石块儿,恶狠狠地说:“臭老头儿!”
,又去踢一块儿,恶狠狠地说:“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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