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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甲佩剑的将军摇了摇头:“王爷,打您一进城,薛某就说过:只要您说的,我就信;而如果您不愿说,我就不问。”
来者正是避难于澜州的信王,听见对方这话,忙启唇:“朝义……”
想说什么,却终没有开口,因身边那人的眸光已然转投向了烽火中的澜江,似乎能直达江岸那头。
轻轻的,他听见那天下第一关的主将似乎是自语:“这样的鼓声……”
落难亲王刚刚亮起来的眼眸迅速暗了下去。
只听楼口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军校飞奔而来,向二人单膝跪下,报道:“将军,敌人攻击太过猛烈,渡口和水寨的弟兄们这样只靠放箭,怕是要守不住啦!”
原来,蒲津渡的守军自早发现了涉江来犯的敌军,却苦于有劲无处使。
只因敌人进犯的时机选得太过精准:载着请愿百姓的船只还在江上行驶,对方战船便衔尾而至,倒也不伤害无辜,只不近不远的跟随着,有的甚已渗入了民船之间。
船上负责护卫的澜州军士急忙发箭还击,但数十兵丁数十羽箭,又要避免误伤百姓,如何能抵挡得住对方大军压境又准头奇准的箭雨?一阵扑簌之后,江面上的交战很快便归于平静,只剩下乌压压的敌军船只、蚁群般的火光铺天盖地的向江岸涌来。
临泽寨中号角长嘶,津、寨中的守军已然尽出,然而列于那江岸之上,却又都只能无奈叹息——这样敌我交错的情形,沿江火炮决计无法使用,甚至连放箭都要格外讲究准头。
虽深恨敌军拿百姓作盾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能最大避免己方伤亡的最佳渡江机会。
要是自己,会不会这样选择?
临风飘卷的帅旗之下,人微微皱眉。
一旁已有人在嘶叫:“看见了吧,朝义!
那逆贼之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竟拿无辜百姓作肉盾!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这些叛贼逆臣抱什么幻想。
你现在看到了?一干平民已经羊入虎口,那个人——不,他简直就不算是个人!”
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他却没有转过脸来,对岸的鼓声像是千军万马席卷而来的脚步声,又像是一骑飞纵踏遍河山的蹄音,士兵们终于看到他们的主帅露出了冷冽如刀锋似的眼神,他挥了挥手,喝道:“出击!”
那一瞬,名剑出鞘,这才是那天下名将——锁澜薛简!
奇怪,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波涛声中,竟还能听见身后隆隆的鼓声,那样的清晰,似排山倒海的浪头,覆天盖地的雪崩,更似是每一个人、每一个战士心头的热血奔涌。
金鼓声里,他看见火光、水光、月光,还是猩红的血光,如错落交织的兵刃一般,将这江心的月夜割裂成碎片。
一声短促的惨呼拉回他的思绪,少年猛然回头——旁边船上有人中箭落水,在那些惊天动地的巨响里,只是一朵浪花的扑簌轻响,他却看清了——是他!
刚刚认识还未及互通姓名的邻船青年,刚刚还跟他们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怕死就不是大将军王带出来的兵!”
他记得那张边塞尘沙磨砺过的黑脸一笑,一口牙齿显得格外的白。
可现在,一支利箭洞穿了他的口腔,鲜血喷溅了那一脸一口,触目的红里,再找不到任何的洁白。
他是扭身时被射中的,突如其来的死神,让那失去了生命的躯壳还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以一种奇异的扭曲形态落入了滚滚江流。
没有人注意,兴许,见证这一条生命的最后一幕的,只有趴在船舷上禁不住瑟瑟颤抖的少年一人。
清执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水光摇曳,火光熊熊,方才的一幕却像是嵌在了眼眶内似的,不断的在脑海里重演着:分崩离析的血肉,扭曲变形的身体,在水火中,不断的挣扎,不断的,似舞动……
耳边,又传来了那似乎永不止竭的鼓声。
一瞬的恍惚,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手鼓声像是夏日打在屋檐上的雨点,由疏落转为细密,再转为金石一般的急促。
酒肆中,人们打着节拍,欢笑声赞叹声和着那鼓声在四周回响。
人潮中央的高台上,柔弱无骨的身影像是一条丝绦,随着那鼓声飞旋,以种种人认为不可能作到的姿势舞动缠绕,足踝上的金铃随那舞姿响动,像是细雨沙沙——
那是边塞小城里最妖娆的一道春风,也是他最美丽最温柔的娘亲。
琥珀瞳的少年闭上了眼睛,听见——
江那岸,鼓声仍隆隆。
关外的风沙忽然就吹进了这血火江面:一望无际的黄沙上,一道已然废弃的关隘像是个固执的老者样佝偻矗立,一行行蜿蜒向西的足印转瞬便为风沙掩埋,只留下断续的驼铃声像向那残关致以最后的敬意似的,仍飘荡在弥天的尘沙中。
那可就是那长风几万里吹度,孤城几千里遥望的玉门关?
铿锵的战鼓声给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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