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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听说有热闹,且又能陪着黛玉,就在旁也央着要去。
贾母笑着往地下望去,齐嫂子在下陪笑道:“今个儿是专门来请老太太示下的,改日另送贴子过来……”
黛玉待到贾母向她说话时,才在袖下松了捏紧的手,手掌中四个深深的指甲掐印疼得紧,才让她觉着方才听到的话是真的——父亲竟给她安排得如此细致?她虽知父亲派了许多家里的下人来京,但她一直以为,在现下的社会中,以那些下人的身份,除了照应家产,对她的命运起不了什么作用。
谁曾想只要父亲的一句话,林齐夫妇就能主持着,为她将京中的林宅开府运转起来,居然还能在京城操办起祖父的冥寿……凡此种种,岂不是都在向世人昭示着父亲对她的宠爱,她作为林府的嫡女的尊崇地位……如此一来,纵是自己年幼,又是个女儿身,平日只得寄在贾母身边,轻易回去不得,但在京城里,她却是有个名正言顺的家了。
在这样背景下,以后无论是谁想要打自己的主意,只怕都要忌弹三分了——有父亲的孩子,也很幸福啊!
黛玉也有些明白贾母如此沉稳之人,为何方才会显得这般不快:从明的说,她觉着父亲既然已将自己托付与她,就不该再派人插手,是以很是觉得被冒犯了,只是以这祭祖之事为由,甚入情理,她又拒绝不得,自是烦闷;从暗里讲,她将自己自遥远的江南接来身边打小抚养,私下里定是有些打算的,本以为可以随心雕琢,不想父亲虽远在天边,却仍能影响着自己的生活,老太太这如意算盘拨得不大顺,怎么能不恼?——不过贾母也确是不简单,只这会子工夫,就平静了心情。
黛玉既知贾母的心结所在,自不会去触她的霉头,只面色平静地低头应了。
好在贾母一旦做起人情来,却是做到底的。
过得一刻居然大方地与齐嫂子说:“我也乏了,你且去你们姑娘屋里坐坐罢。
……走时也不用来辞我了。”
又嘱咐黛玉道:“可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
到得黛玉房里坐定,自是另一番光景,春柳、月梅等一众丫头笑嘻嘻地抢上来见了礼,就围着齐嫂子一阵叽叽喳喳。
好一阵方才退去。
齐嫂子在黛玉下首侧身坐了,方又细细述了前因。
原来今年是祖父五十九的冥寿,男办九女办十,当作六十的大寿,父亲因她远在京城,故而嘱咐了林齐夫妇在京里也为黛玉操办,一来全了黛玉作孙儿的礼,二来么,却是借机与京里的亲族们走动走动——这却还是黛玉在家里与父亲商议的。
黛玉听了不由暗嘲自己:人虽在贾府里没呆许久,这脑袋却有些榆木了。
……父亲因黛玉年幼历浅,亲写了贴子,请了礼部的那位远亲暂代主责,以为照应。
又为着黛玉母孝在身,不便娱乐,是以并未大宴外客,除了京里的亲族小聚全礼外,也就是邀了贾府这等的外戚……这七七八八地安排下来,就连贾母方才那般不悦地挑了半晌,也没寻出什么错来。
对了,外人倒也请了一位,却是在府上做客的贾雨村。
黛玉许久不曾听得贾雨村的消息,如今听说还在林府,不由有些担忧,虽说贾夫子这世待她倒也有些情面,但这位贾夫子的性子过于倨傲,不是好相与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早些送出去的好。
齐嫂子听黛玉问起,不由笑回道:“姑娘多虑了,贾先生已内定了应天府的缺,待到下月吏部发出文来,即可起程上任了。”
不一刻到了饭时,黛玉留齐嫂子用饭。
齐嫂子心下想瞧瞧黛玉的日常用度,也不推辞。
贾府祖上也是南边过来的,一应菜品还是南方的居多,贾母又年老体弱,饮食也甚清淡软嫩,甚得黛玉的口味。
黛玉除了初进府时心中有事,食之无味外,近来思绪放开,倒也吃得很是香甜。
芒种节是女儿们一年里不可不过的谢花节,但黛玉此时的心境却较花朝节大异,花朝节里她为了振作父亲,陪着他观花饮宴。
而在这贾府,终不是自己的家,何苦穿着身孝服去席上打眼,是以前一日就借病避进了房中,更是不会去参加贾府当日的宴庆。
她如今觉着,那怕是这身素白的孝服,也是她人生里不可剥夺的权利。
为了表达对母亲的追思,也为了维护她自己的尊严,她一定会克尽孝道地完成这三年孝期的。
节后未得两日,祖父的冥寿即至。
黛玉禀过贾母,随了贾琏,带了宝玉回了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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